话虽如此,梦中的图景也不会因为个人意愿离去。它们混乱且无序,其中的碎片却又鲜活无比,和现实相交错,常常带她沉沦在遥远的迷思中。
为了应对这无法应对的困境,亦或是寻找个一个可供思考的线索,薇奥拉做过一些尝试,其中最可靠的一项也许是画画。一来她曾经旁观过阿尔泰尔的艺术表达,听她指点过几句。再者把梦中破碎的图景描绘出来,总归比沉沦在迷思中要好。
很长时间以来,她都心怀对锁链那头的探究,带着相当的迷思在纸卷上作画。在她的小房间里堆满了废画纸、颜料和各式画笔,画板上也浸透了各式痕迹。说实在的,描绘一张只在梦境中出现的人脸实在困难,她越在脑中想象那些支离破碎的图景,就越难以描绘成功。许多幅画都完全失败,被她扔掉。最终薇奥拉只得放弃准确的描摹,转而任由迷思指引着她走,去描绘随心所至的想象。
不得不说,那竟是最明晰的一张面容。薇奥拉很满意,打算每次醒来都为那张脸填补一些细节。但是随着她一天天梦呓似得描绘更多线条、填补更多色块,事情却出了些差错。不知为什么,就是出了些差错。
她无法再静下来填补更多了,因为每次和那张脸对视,他似乎都在以诡异的感觉对她诉说着什么。这张脸不完全属于梦中那人,以她的水平,要描绘出他的样子实在为时过早,可就算如此,纸卷上浅薄的描摹还是唤起了强烈的反应,——就像是古老的恐怖故事里召唤出恶魔的信物一样。
她凝视着出自自己笔下的面容,觉得事情变得更加诡异,也更加难以测度了。这张脸很不一般,是虚幻的,和世界仿佛隔着一层雾。他看起来既像男性,也像女性,头发一时是黑色,一时又是略微发红的棕色,眼瞳在黑色和金色交错不止,嘴唇有时干涩而苦闷,有时却充满了鲜艳欲滴的爱意,整张脸仿佛在两个方向之间飘摇不定的信标,令人难以忘记,充满了一种神秘莫测的诡异的魅力。
未完成也无法完成的画带给薇奥拉一种奇特的感受。这东西并非出自她刻意的描摹,而是出自迷思的指引,因此可以说是某种无法言说的东西指引她描绘出而的。她觉得这东西像是个神像,又像是个面具,其实亦男亦女,没有岁月的痕迹,亦或是刻着从童年到老去每一个时分的岁月的痕迹,其意志强烈无比,令人无法填补更多,却又如梦似幻,无法以固定的印象给出描述。
她不记得、也不知道这人是谁,也许这个世界也不知道。
久久地注视之后,薇奥拉起身离开,觉得自己有些头晕,她想她大概是径直走出了公会,汇入了清晨挤挤挨挨的农民和喋喋不休的商贩中,沿路中对谁都视而不见。她感觉自己脚下踩的是梦境迷道里那座扭曲城市的道路,眼前飘浮的是填满了血肉的玩偶——正是它们带来了童年时代最早的终结。如今回想起来,记忆看似完整无缺,可无法解释的事情实在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