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冲洗着淤泥,不倚靠墙壁几乎很难维持平衡,道路逐渐往上,多少有些陡峭狭窄,令人觉得气闷。萨塞尔沿着粗糙的梯子爬上爬下,又顺着道路边缘跨过几个淤泥坑,感觉自己像是在墓穴里探险。这地方简直就是个污浊的迷宫,菲尔丝的祖先把如此记忆传给后世,实在是匪夷所思。
话说回来,为何她的先祖会来这地方?
空气潮湿污浊,周围一片漆黑,也没有烛台提供光明,他们俩都不想多说话,闷着头前进,只想趁早找到可以容身的房间提供一夜安眠。这地方的环境着实恶劣,看得出来有许多年未曾打理过了,不过,萨塞尔倒是借着回忆旧时光的便利,在精神上离开了这片黑暗。他不时会这么做,毕竟,有些旧时光也只能在回忆中寻见了。
潮湿的水雾依旧弥漫着,但他又透过水雾看到了昔日的森林和群山,就跟名叫阿尔泰尔的家伙忽然介入他平凡的流浪生活那年一样。候鸟掠过长空,野狼在树木的阴影中徘徊,和兔子表演着追逐赛跑,留下许多足迹。一条可怖的鳄鱼似乎对他怀有莫名其妙的敌意,正伏在湖岸旁注视他。萨塞尔走向它时,看到它身体稍稍战栗,缓缓后退,直至沉入湖中,向远方漂流而去。
阿尔泰尔坐在湖边梳理着长长的银发,衣服都挂在古树枝头,萨塞尔觉得她会这么做就意味着附近没有活人,如果有,兴许也已经是串在刀剑上的死尸了,其死法一定会颇具美感,姿势妖异扭曲,充满恐怖的艺术氛围。说实话,这家伙的杀意有时来得莫名其妙,仿佛为了她对美和环境的欣赏,就值得找个有眼缘的家伙捅两刀接着洒下几片花瓣似得。
“世界的秩序像松了发条的钟表一样步向结局。”她道,她经常用咏叹的腔调吟着一些无法理解的语句,“秩序的消亡已经注定,谁又能重新创造它?如果不能,我们难道要永世依存在光与影的真理的庇护之中?”
“我们总要找个能栖身的地方。”
“这话不错,但很可惜,无论当年还是今朝,你都只会抛下其它人四处流浪。”阿尔泰尔伸手托起他的手,牵他往湖边走来,那只手十指纤长柔美,寒凉如冰雪。“当你孤身死在郊外的荒野,无人所知的逝去时,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你,再也没有人需要你了。你把你的一切都交给其它人,好让自己随时可以从中脱身,因此到了后来就没有人需要你,也没有人意识得到你已死去。当你死后,我看了一眼你生命历程的钟表,发现表早就已经停止,指针始终未走过。”
“你常常说上升者的消亡会连带和他相关的很多记忆和影响都一同逝去,如果那些人和事不需要我参与也能运转的很好,就说明我的事业确实是成功的。也许我已经被遗忘了——但只要它们还存在着,就证明我存在过。”
“可你不甘心消亡,反而在历史中留下痕迹,看看你周围,再看看你自己,你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萨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