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担忧至此,佩特罗尼乌斯,余不过渴望在舞台上做些演出而已。此刻余依旧是寂寂无名的凡世帝国君主,谦虚的初次登台者,从余当年夺权的许多年以来,他们都把余当做暂管帝国的傀儡,迟早要被更古老的事物取代。但余希望实现自己,希望能在纪元交替的世界舞台上随心所欲地表演。当然了,你的畏惧,余也不难理解,余骄傲,自恋,似乎还爱慕虚荣,过去连傻瓜的掌声和欢呼都有所渴望,——你难道还不清楚我的虚荣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有时觉得您在自省,陛下,但有时,我又觉得自己完全想不通您在说什么。”
“余可不会自省,只是余不再需要傻瓜和蠢人的欢呼和掌声了,仅此而已。过去余大胆地设想自己是天才,毕竟,余一向以罗马皇帝尼禄的胆大妄为著称......不必这么诧异地盯着我,佩特罗尼乌斯,余自述时从不在乎词性,你们为言语赋予的道德偏向并不在余考虑的范围以内。要知道,余信奉的道德是余自己的道德,可不是你们这些人苟活于尘世间的道德。”
佩特罗尼乌斯平心静气地开口说道:“我衷心为陛下的眼界感到敬重,不过,能真心实意敬重这份眼光的人可能并不多。十来年前,心怀不满的人们只是在墙上刻下侮辱的话语,如今很多人已经完全把您当成了魔怪。”
“没什么可悲哀的,”尼禄叹息着说,“尘世一直是余演出的舞台,罗马乃是和余距离最近的剧院,但余需要的掌声已经不再是这些大剧院观众席上的蠢人了。余相信,从今以后,叫你们尘世间的万物一样屈从的命运和机遇,它们迟早会评判余公正无私的心愿,也迟早会让余去面对名副其实的对手。什么弑母的逆子,杀妻的歹人,刽子手皇帝,这些可怜的侮辱,余已经亲手用非凡的手段都送入到了坟墓中。魔怪啊......他们的描述确实触及了真相一隅,不过,也只是凡人们妄断残酷行为的蔑称罢了。他们根本想不明白更深层次的含义。”
“陛下,在自述这件事上,我还是觉得您该斟酌用词。”佩特罗尼乌斯说。
“斟酌用词和余搭得上哪怕一丝一毫吗?余来到这尘世,就是为了自我实现,没有其它任何目的,也不想作任何掩饰。每当音乐抚慰余心灵,余就深切感到自己的烂漫天真,纯洁无暇,简直就像摇篮里的婴儿。当然了,凡世中人们以为的邪恶其实分很多种,有后天为利的钻营之恶,有庸碌无为的盲从之恶,也有源于自然本身的天性之恶。若要用至诚的真言说,余当然是最后一种,和前两者毫无关联。人们不经理解,肆意批驳余邪恶,实际上余正如我们头顶上漫天璀璨的星辰,不管人们怎么崇敬或侮辱,余都在这里推行帝政,不受任何妨碍。”
“可您如今还是要倚靠人民的信赖,陛下,纵使他们难以明了和敬重您的品德,也得让他们敬重您的权威。”
尼禄把身子沉重地倚在长椅上,摆了摆手。“好吧,余就再稍作忍耐吧。”她悻悻地说,“还有件事余必须得说......契罗究竟到哪儿去了?自从余知晓他是阴影神殿安插在宫廷的间谍,他就一直避着不来见余,仿佛余会为此谴责他、伤害他似的。不,——余确实要谴责他!但不是为了他的欺骗,是为了他不停给余增添烦恼的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