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睡一觉如何,我的小主人?”灰狗问道,“不管附近有多冷,我确信我怀抱里还是会很温暖。”
“事情令我很尴尬。”话虽如此,萨塞尔还是伸手抱住她的腰身,“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当初的狂欢节日里背着你在林间飞跃了这么久,到底有多安稳,你自有体会,换个姿势,其实也没什么不妥。我姑且是个懂审时度势的家伙,既然令你夜里辗转反侧是我的问题,我自会担当得起责难。”
萨塞尔得承认这话出乎意料,他抱怨的时候根本没打算得到回应,不过是讲些故事而已。“没想到你也能说这话,为了什么?为了征求原谅吗?”
“我怎会征求它人的宽恕?我不过是对自己负些责任。”她在漫天风雪中往上跃起,轻巧地落上枝头,“还记得我对你蒙受的苦难、遭受的伤害加以嘲笑吗?也许你已经听我说了很多次,其中大抵都关乎你过去的作为、关乎你未曾记得但确有其事的仇怨。当我说到你该为自己的作为负责时,我自然也会为自己的作为负责。”
“这话可真令人感动。”
“也只有你会为这种话感动了。”
“所以是为哪些作为负责?为所有死在你手中的人吗?”
她咧嘴一笑:“我从来不为死尸祈祷。”
灰狗带着他从枝头和灌木丛中飞跃。凌晨时分的天色阴暗浑浊,暴风刮得很酷烈,但没冲去多少她身上的气味。那香味难以描述,可能比他至今有记忆的女性身上的气味都浓烈得多,让他想起燃烧的玫瑰花。“你要去哪里?”萨塞尔把脸稍偏了点,好看到下方的山路,“别告诉你还没游荡得尽兴。”
“森林和村落。你知道我在指什么。”
萨塞尔看到蝴蝶幼虫在她头顶探了下触角。“何必非得是现在?”他问道。
“我没法离你太远,很长时间以来,我都只能在城堡附近的荒山野岭中徘徊。如今恰逢机会合适,还有什么不去的道理吗?”
“希望时间不会太久。”萨塞尔小声说。
“要不了太久,你大可在我怀中睡一觉,等醒来时,我们已经在那片树木根须相互缠结的地下遗迹了。”
“我觉得再多些人会更保险一些。”
“完全相反,——我用不着那些累赘。当然了,我没说你不是累赘,但我可不想再抱另一个人赶路了。”说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绽放在灰狗嘴边,那笑容很难描述,不过似乎能揭开她异常情感的一角。
“赶路这件事让你心情很愉快吗?”
“四处游荡徘徊就是我生命的基石,你能理解,那就再好不过。若非被你的锁链拴在这座城堡,这半年来,我可能已经从勒斯尔游荡去七城了,或者也可能是茫茫大海中一座无人的孤岛。这事会发生得自然而然,毫无目的性,就像我当年四处迁徙的巢穴一样。”
说话间灰狗已经顺着瀑布逆流而上,抓着长满青苔的石头抵达山顶,不过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她像头狼一样俯下身,在瀑布前的河边饮了口水,然后四肢着地扑向密林深处隐隐绰绰的石塔楼,先攀住窗沿的木条,接着径直跃入顶楼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