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娜和佣兵在破裂一地的线缆中来回忙碌,萨塞尔默然注视着窗外的景象,在寂静中等待着要展现在眼前的一切。每隔一分多钟,灰狗和幽灵鸟都要进行一次亲切讨论,精准到萨塞尔能把她俩当做计时的钟表,实在离奇,若非阴阳怪气的程度相当可怕,几乎要人以为她俩其实一见如故了。
船舱中噼啪噼啪的放电声络绎不绝,这边修好了,那边又开始噼啪作响,其中还能听到一种呼啸而来的背景回声,深远,低沉,像是天球本身发出的叫声。这想法很怪异,但世界已然如此诡异,此事也不无可能。
窗外一片模糊,无法估计高度,不过隐约能看到橘红色的天空,非常昏暗,越往上升就越发明亮。很明显,他们正在穿过云层,那些郁积的云朵都向下翻滚着,沿飞船外壁疾驰而过。他们忽而身处日暮的晚霞中,忽而身处云层的阴影中,支离破碎的光与影仿佛预示着自己的支离破碎的命运,实在是令人怅惘。
终于,从船舱的墙壁某处传来了尖锐的鸣响,是种未知的语言,不过从那刺耳的频率判断,应当是种警告。
“握紧任何能看到的东西来固定自己!”戴安娜高喊叫喊,然后咬牙喃喃自语,“撞击、失序、阻碍......还有什么?”
那些古代语言的词汇都被某种低沉的嘶吼隔开,这表示声音的来源绝对不是人。下一刻,飞船稳定的飞行轨迹产生剧变,天翻地覆的旋转随之而来,萨塞尔竭力抓紧栏杆,觉得自己像个巨大钟摆上的小虫子一样晃来晃去,先被甩到这边,然后又被甩到那边。难以承受的晕眩感笼罩着他,令人想要呕吐。
在飞船旋转着上升的途径中,萨塞尔看到刺目的火光笼罩四周,似乎是剧烈的冲击和摩擦形成,绝对可以把人烧成焦炭,或者连焦炭都不会留下,只余破碎的火与灰烬。
灾难般的处境很快就过去了,直到飞船再次平稳下来,萨塞尔才意识到它带着他们冲破了天空中某种诡异的阻碍。他扶着船舱往窗那边探身,打量外面的世界。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宏伟的大地和蔚蓝的海洋,看到山川、峡谷、河流与原野,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一根根扭曲的黑色荆棘——也许是荆棘,如果说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形容它们的话——从天球深处钻出,支撑着大片大片破碎的板块,仿佛树枝托着零落的鸟巢,甚至是树屋。
那些弃民栖居其中,可不就是住在规模大到无法想象的树屋中吗?
除去被巨型荆棘支撑着升往天际的破碎板块,更令人瞩目的是大海,——如果它如今还能称作大海的话。萨塞尔看到它淹没了天球上的一切,只有随同荆棘升起的若干破碎板块幸免于难。大洋的表面呈现出诡异的黑紫色,波纹在其中缓缓挪动,仿佛形成某种诡异的、具有规律的弧形阵列。球形云团和密布的阴霾环绕着荆棘上空的板块翻腾不止,俨如一个个拥挤的泡沫,边缘都被绯红色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