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库雷乌斯提亚斯的晚宴召集了足够多的贵族,结果总督夫人却没来?”一个中年贵族叫道。他体态发胖,面部肌肉松弛,表情故作庄重,眼神显得无聊而尖利,隐约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
人们的注意力很快就从女贵族和她的奴隶身上移开了。
萨塞尔把注意力放在那位伊塔斯总督身上。他身材魁梧,肩膀宽厚,配着一身戎装的体型给人印象深刻。大鹰钩鼻子鼻梁凸起,胡须下藏着的两片薄嘴唇略略带着曲线,仿佛是经过打磨似得。查吉纳本地流行此类粗犷的胡须,和喜好把下巴刮得干干净净的卡斯城贵族圈子截然不同。
“噢,厄里斯确实没来,奥里巴西乌斯。”他心平气和地说,“但是库雷乌斯提亚斯在,而且就在你眼前。”
“这儿少的也不止库雷乌斯提亚斯夫人,”奥里巴西乌斯——那个发胖的贵族道,“斯福尔扎也没来,还有那位奈特里奥·克利斯维里......当然,很多帝国派遣的军官也都没来,卡尔提斯也没来。我突然发现,这里好像没有任何一位原住民出身的贵族和军官,甚至连支持他们的也都没多少啊?”
“啊!看来总督阁下对自己的夫人也非常不爱惜。我终于知道了,想要消灭原住民的伊塔斯·库雷乌斯提亚斯是准备连他的夫人也一起消灭呢。”那位刚刚问过萨塞尔的女贵族非常轻蔑地道。
“这只是巧合,阿纳托利,我的夫人不在这里另有原因。”
“当然了!库雷乌斯提亚斯家族的伊塔斯娶了原住民,这当然不只是为了稳定局势,而是由于和自己的政治理念截然不同的爱情,你们说是吗?”
“我还以为我们要谈怎么应付那些野蛮人的军队。”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贵族道。
“当然了!”伊塔斯道,“那些野蛮人的军队在城外围困我们,这里的原住民集会在城内围困我们,我召集你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搞明白为什么!”
“那是为什么呢?”阿纳托利轻蔑地问。
萨塞尔发觉,站在这里的人绝大部分是帝国出身。他们都对这位伊塔斯总督不满——这很正常。谁都会厌憎同派系的人做了违背派系理念的事情,即使这是他迫不得已。
不过现在看来,尽管总督夫人是贝尔纳奇斯本地出身,但这依旧不影响丝毫这位查吉纳总督的政治理念。
“为什么?”总督喊道,带着怒火和挑衅皱着眉头,“这正是问题所在,不是吗?为什么在帝国的士兵们竭力抵御那些野蛮人时,我们的城市却在承受无谓的指责?为什么瘟疫从那些下贱的流浪者身上传播,毫无区别地袭击所有人?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难以置信的惨死——而且不是在战场上,是在城市里!我们的医生不够了!我们的守卫不够了!连我们销毁尸体的焚化炉都不够了!”他瞪大眼睛,指着下城区的方向,对这些帝国出身的贵族庄严地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的城市不够干净!连士兵们接连死去的灾难都不足以让他们满足!那些下流的野蛮人除了寄生在我们身上吸血以外什么都不懂,我们该干什么?难道我们还要站在这里为了抵抗他们的同胞牺牲一切吗?”
萨塞尔看到,阿纳托利脸上露出惊悸的神情,“事情并不像你说的那么糟糕,现在挑起事端是否太过轻举妄动了?”
“你忘记前几天中城区爆发的冲突了吗?”总督心平气和地说,“那些野蛮人集合起来在闹市区做演讲,还联合了几个同情他们的帝国军官。他们号称他们要获得更大的权利和更公平的对待,否则就要给我们好看。”
“在那些野蛮人看来,这的确是个难得的时机。”那老贵族说。
伊塔斯有意纵容焦躁的居民在原住民身上宣泄怒火,好让他们的恐慌得到缓解,萨塞尔想。尽管党同伐异向来是人类的天性,但会相互联合的人可不止用施暴来宣泄恐惧的帝国公民。
“这难道不是因为你那个阴沉的女儿被不知哪里来的流氓带走了吗!”奥里巴西乌斯嚷起来,“难道你能否认你自己就没有私心吗!?”
总督的视线再次从这房间里的贵族们身上扫过。
“我已经镇压了那次演讲,但事情总会愈演愈烈,所以我建议——”
以那个胖贵族为首,人群爆发出叫喊。尽管抗议的声浪和支持的不相上下,但萨塞尔以为,除去少部分人外,大多数抗议都是由于镇压原住民可能招致的风险。那么,只要这位总督提出可行的方案,剩下的就可以交给这些贵族和他们的私军了。
萨塞尔看到奈亚拉托提普步伐轻快地加入了支持者的队伍,并开始发表演说。很明显,她在这件事上有着超乎想象的兴趣。
......
当萨塞尔翻阅那本永远都翻不到尽头的怪书时,米特奥拉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那位胆怯的像是只兔子的安妮丝。总督的女儿脸上依旧带着那种难以理解的憔悴,那是灵魂保受自我责备的折磨后刻下的痕迹。萨塞尔只瞥了一眼她们便没再多做理会。他翻过这本书的第40.514页,下一页的页码变成了八位数,印着一个笔法笨拙的古瑟-比斯语符文。
安妮丝一进来,就飞快地扑到角落的床上——像被一根无法抗拒的长线牵引着一样。这女孩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能挡住全世界的灾难似得。
“奈特里奥,”她哭着,“噢,奈特里奥......我快要疯了!”
“看样子发生了意外?”萨塞尔抬起头,脸上挂着怜悯和同情的微笑,“如果你认为你的任务很难,那你可以把她交给我。”
米特奥拉没说话,只是保持沉默。她领安妮丝进来时,眼睛很和善,似乎还在用很轻柔的话语安慰着对方。不过等到和他的视线对上之后,那两道阴郁的眉毛下浅蓝色的眼睛便立刻射出锐利的目光,冷漠,但是又像是能洞察一切。
“用得着这么区别对待吗?”萨塞尔两手一摊,“我们认识的好像比她久多了——你没有这么想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