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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奥拉记得她只是像看着画中人一样看着萨塞尔,什么都没法说,什么都没法表示。她记得他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却把塞满灵魂的结晶石放到她手中。她记得她一言不发地走进教堂的洗浴室。她记得她赤足站在浴间,阖上眼睛,仰面迎着花洒淋下的水珠,好像是品味着阴云下的雨和血:水和鲜血一起流过她每一寸裸露的肌肤,流过每一缕垂落腰间的金发。
她记得冰凉的水把她身上的一切都清洗的干干净净,好像血和死亡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但铺满白瓷的墙上和她垂泄于腰间的长发还是往下滴答着水珠,好像一滴滴眼泪。她记得水雾在弥漫,连她镜子里的倒影也在雾中泛白,好像是死去的幽灵。她记得她拖着无力的脚步迈过楼梯,水珠沿着她未着寸缕的肌肤一路滴答,浸湿了她的足印。
在这寒霜笼罩的大地边缘,在冰封的海岸,白夜如同死亡神殿的黑昼,阁楼昏暗的窗户就像一只瞎了的眼睛,反射出永不熄灭的月华凄凉的光辉。
薇奥拉和翻阅手稿的老师擦肩而过,爬到自己那张阴暗孤单的床铺上。她的视线透过斜射的月光和飞舞的尘埃,注视着这陈旧的阁楼,这陈旧的一切。但那是萨塞尔的床,是萨塞尔的阁楼。是老师的,她想,不是我的。
不久后,萨塞尔来到她身边。她知道自己一直在期盼他主动开口,不禁感到自己可悲极了。
“手为什么还是这样,薇奥拉?忘记怎么用灵魂痊愈伤口了吗?”
他在注视她。那一瞬间,他似乎盯着她头顶难以遮掩的两只弯角。
“对不起,我只是忘记了。”薇奥拉低声说着,脸朝下趴在床上。
“许多人都会忘记事情,但你有忘记你为何在我眼前哭吗?”
那次梦境中的传声咒......他总是这样坦诚,总是这样直白。他总是这样。我有这样的力量吗?
“你觉得你无法坦诚吗,薇奥拉?”他继续问。
“我想要坦诚点,老师,”她说,就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这太难。我有时觉得,在最至关重要的时候,我想要做的,我反而却不能像平时那样办到......”
“为何不能?”萨塞尔握起她的手。几个呼吸之间,她的手腕感到灵魂燃烧的麻痒感。割开的伤口在愈合。他的手握的有点紧,还很痛,但她却没有半点力气动弹。
“我......”
“是因为你觉得,你追求的都是不可能实现的吗?”
她侧过脸去,看着萨塞尔,看着他眼中的自己:窈窕的少女赤身裸体趴在床上,湿漉漉的柔顺金发披散开来,尖锐的犄角朝后弯曲,尖利的犬齿在厮磨,还有血球般的瞳孔,——倒和她杀人时没什么区别,残酷,诡异。
可在他注视的时候,她却又感到到复归到过往生活中去了——怯懦和软弱,让人可怜。
“我一生中只爱过两个地方,老师......”
萨塞尔没移开目光,冰凉的手指抚过她裸露的肩头和背,拢起她的金发,扎成一束马尾。尽管他动作让她感到无限温柔的怜惜,但他的语气却丝毫不动感情:
“其中一个已经不复存在,另一个将要毁于战乱。”
她的家,还有她所在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