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哭的时候,她吃了一惊,她甚至都没意识到她真的开口祈求了。她记得她像溺水的人一样靠在他怀里,记得他的双臂抱紧了她。她记得她不停流眼泪,但没有任何哭声,只是低声倾诉,用拳头捶打他的胸膛,肩膀起起伏伏。
她记得她说出了她所思所想的一切。那些他还在的日子,她对他既有爱意也有深沉的抗拒,他是她唯一的爱人,却也是她生命中最畏惧的人——不是因为他是黑巫师,而是因为他的思考方式。她告诉他,她既体会到温暖,也体会到犹如白霜的恐惧。她告诉他,她现在有多恨他——如此冷漠,如此残酷——一直在攫取,一直在伤害,一直在剥掉她庇护自己的温暖外壳,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世界的真相,就因为他觉得她该这样!
她的眼神在他离开后变得越来越空洞。谁能理解她的感受?她不是为爱人离开、因为老师离开而恐慌,而是为她要独自面对残酷的真相而恐慌!她告诉他那些奴隶贩子因为收紧的粮食补给而腰包越来越殷实。她告诉他她在萨伊克集会所的地下市场看到的一切。她看到父母抛弃儿女,看到丈夫抛弃妻子,看到兄弟抛弃兄弟,看到那些人在战争中成为一个个痛苦而孤独的圆环,朝生命的尽头移动,可集会所的人都对此无动于衷!
但萨塞尔则这样告诉她:她也“应该”对此无动于衷。
他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抛弃了她。
她告诉他那些人的尖叫,她看着她曾前往过的小店接连关门,空荡荡的屋子里什么都不剩。她告诉他,她看着那些出卖儿女妻子的人捧着钱币,却像是捧着毒药......她看到那小姑娘就像是过去的她,几乎和她几乎一模一样,却在十一岁就被卖给奴隶贩子,然后在下城区街头招揽喝醉的酒鬼?而她的父母换来的钱却只用了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
她当时的确能装出平静自若的样子,甚至会找贾维赫付钱讨要这些根本不值当的情报。她发现萨塞尔告诉她的一切真相都在这残酷的现实里得到了验证,她觉得萨塞尔说的是对的,是正确的,她也应该像老师一样学会对这些东西视若无睹。既然,她——薇奥拉——已经被诅咒了,已经是被正常人唾弃的黑巫师了,这些难道不是习以为常的生活细节吗?
但她记得自己在尖叫,她的灵魂在尖叫。
她从没哭得如此厉害,因为她终于说出来了,而他也认真听了。她知道她不应该期望老师能给她自己想要的回答,但是他从未移开的目光让她仿佛飘在空中。他的注视总是这样坚定,这样不含迟疑。和那些愚蠢的人不同,他总是知道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才是真理......
但她还是恨他,因为她终究没法学会他的行事方式,也没法学会他的残酷,更没法像他那样对这座城市和这个家毫无留恋。因为她也猜得出她会得到什么回答——他甚至想站在帝国那边毁掉这座城市。
但她还是想说。关于她爱和恨的这个城市,关于她爱和恨的这个教堂,关于她爱和恨的这个人。
可能她根本不适合当黑巫师,也不适合当萨塞尔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