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积的雪压弯了树枝,更多沉重的东西垮下来,砸在身上。她的背后承受了一阵令她麻木的剧痛,肩膀朝后弯,终于倒在雪地里。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挡住迎面砸来的碎树枝和积雪,但这棵本就干枯的老树却断了。她想要呕吐,但强忍着痛苦驱使咒文把树推开,把那块沉重的木头抛得远远的,砸坏了花园的木栅栏。
她必须站起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卷过身侧的风雪,是无关紧要的障碍。
“如果你想继续,就自己走过来。”
他的声音无比平静,却让她想起镰刀,连呼吸都能收割生命。
白夜将这花园变得犹如坟墓,席卷的风雪使她难以看清远处的街道与墙垣——仿佛整个世界都是黯淡的,还涂着一层血色。挣扎更加强烈了。她一会儿觉得自己快要沉近水底,一会儿则感到即将窒息。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像是拖着沉重的铁块,关节里灌满酸水,手指挪动都难的像是捆着锁链。一会儿她觉得自己每一寸皮肤都被剥掉了,在剧痛中失去了知觉,只感到冰冷的麻木,连额头流下的血也陌生得仿佛滚烫的蜡油。
她的意识被搅成一团,神智在狂躁、痛苦、悲愁以及狂乱的愤怒和仇恨里汇成噩梦般的大合唱。她跌跌撞撞地向前拖着脚步,意识颠来倒去,朝他机械地挥剑,接着满身是雪泥和血污地倒在地上。
薇奥拉爬起来。从剑伤里流出的血浸透了衣服,但伤口似乎失去意义,变成陌生痛楚的重复。她在做的甚至不再是挥剑,而是手臂、脚步和关节的机械动作。
“祈求无法挽回任何事,挣扎也不能。挣扎不能挽回其它任何事,薇奥拉,它只能挽回你自己。”
我明白,老师。
冰冷的眼睛看穿了她,接下来还是徒劳的尝试。剑柄敲在她背上,如此用力,让她在刻满脚印和倾轧痕迹的雪地连打了好几个滚。薇奥拉挣扎着回位,擦去额头流到嘴里的鲜血。她满怀着仇恨拔剑想要刺伤他,想要告诉他她的决心到底有多顽强,可他却只觉得这是一堂课程,没有其他意义。在萨塞尔眼里,在他认为是教育的方式当中,多么残酷的方式都能当作一堂课程。
他还是那样平静,毫无怜悯地将她击倒,既不为她的仇恨谴责她,也不为她的愤怒谴责她。
她只是朝他挥剑,不断挥剑,感觉自己的一切感知都在她体内发出嚎叫,就像是垂死的野兽。
“抬头,薇奥拉,站起来,看着我,看着你的失败。”
萨塞尔这样说。
然后她抬起头,看到阳光从视野尽头的冰山后面射出,穿过茫茫风雪。
她被这一幕惊呆了。
就在萨塞尔站立的位置后方,就在老师背后,一轮金色的日冕越过苍白色的冰山。这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燃烧起来橘黄色的火焰,使他身边的一切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黑暗的面孔,以及明亮的大地。
薇奥拉发觉自己的意识正被白昼痛苦地唤醒:理性从仇恨的虚空中诞生,要求她去思考;不想承认的话语在愤怒的黑暗中扩散,要求她去思考;嘶嘶作响的记忆和图像围绕着她,威胁着,逼迫着,恳求着,把她从黑暗中拉扯出来,要求她去思考;神经质的低语、痛哭和大笑堵塞住她的喉咙,血液也跟着涌上来,要求她去思考,要求她停止无聊的挣扎。
我什么都没法挽回。
这只是场任性的哭闹,是没有结果的逼迫。他没有这义务。
她仰面倒下去,仿佛一枝折断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