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塞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你会铭记你生前最后一点幻想的。”阴影神殿的女王低语道，黑色的烟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立刻淹没了一切。
......
塞蕾西娅走出地道，皱眉环视四周破烂肮脏的窄巷，——头顶是被泥砖墙壁和破旧帆布雨棚围起来的狭窄天空，看不到星星或月亮，倒是搭满了晾衣绳和飘舞的破衣服，让天空好似长满水草的黑潭；地上到处都是生活垃圾，散发出一股子腐败鲱鱼的臭气；色彩绮丽的室内光漫出窗户，穿过到处乱搭的晾衣绳，仿佛毛绒绒的菌毯般稠铺在满是尘灰的墙壁上，绿得好像是死蜥蜴皮。
这地方使人不适。生理上使人不适。
她扶住小巷满是尘土的墙壁，倒掉靴子上的泥土，啧了一声：“这鬼地方就是传说中的伟大城市？看着也太恶心了吧？”
“你懂个屁，红毛，每座伟大的城市都有它的贫民窟，有这种专门倾倒垃圾和废物的地方！但是这丝毫不会影响城市本身的辉煌！”老提克在她身后唠唠叨叨，自己却顶着隔绝术，把那堆垃圾全部挡在外面，“而像我这样的人，就属于这种传说中的大城市，你这种凶恶的野蛮人怎么会懂？我要在赛里维斯找个气质优雅的漂亮法师，和她共饮一杯！”
塞蕾西娅圆睁着眼睛瞪过去：“少说点话，老东西，你在临霜要塞那边喝的酒还没醒，是不是？”
“哦，红毛，你的眼神真是够毒的。独眼，咱们黑剑可敬的副团长和死抠小毛病的检察官，她明察秋毫地发现我喝醉啦！”老提克说话的腔调一本正经，还板着脸扫视其它人，把胳膊也搭在独眼身上，却酒嗝不断。那副肃穆的表情也只有他喝醉的时候才摆得出来。
“你他妈给我滚远点，老东西！”独眼吼道，抬起他瞎了一只眼睛的丑脸，“你的独眼大爷在看地图，要是出了问题你就自个去找雇主认错吧！”
他们吼叫的时候，那个不请自来的小鬼也跟着爬了上来。她看着挺小，大约十三四岁，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沉默寡言，给人的印象就是特别乖僻，似乎还是萨塞尔的学生。不过，那种人的学生性格乖僻实属正常。紧接着，其它人也接二连三爬上来。他们黑剑这边一共有七个人，要尽量保持低调，按照萨塞尔的要求去赛里维斯东南部建立联络点。至于之后该怎样，那得之后再听雇主吩咐了。
老实说，这地方其实和贝尔纳奇斯言语不通，他们也是外乡外路，但是巫师们都很擅长学习新语言，所以这事也不是无路可寻。不过，对赛里维斯心仪已久的老提克其实只勉强学了点克莫卡语，能熟练运用克莫卡语的还是独眼，——他也是对着地图给他们领路的那位。
塞蕾西娅本人对四处流离是毫无怨言的，归根结底，她从本质上就是个习惯于当雇佣兵的人。她这样的人从来懒得考虑立场，也懒得考虑复杂的政治关系，只管拿钱干活，不管怎么脏自己的手，只要不用想太多地活下去就可以满足了。她也知道，哪怕是换一种生活，或者换一种童年，她也不可能成为顾惜家庭的女性，反而多半会走上相似的道路。不管方式或结果如何，她这种人的生活就是用双手摧毁一个又一个敌人——不为什么道义或理想，就是单纯的生活。
这就算是生活的一部分吗？
在小巷里跟着独眼走了一阵后，塞蕾西娅却因为某种难以言明的直觉停顿了一下。怎么说呢？那应该是某种很诡异的“联系”，很遥远，但却足以让她准确无误地体会到心悸。她放缓步伐，落到队伍最后面。
这种感觉是陌生的？还是熟悉的？
她很难描述。
大地在摇撼，不，是她的灵魂本身在摇撼。她艰难地深呼吸，将手搭在自己胸口，贴在狂跳的心脏上，贴在冰凉的皮肤上。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不属于“现在”的东西，让她感受到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恐慌和心悸。她侧身靠倒在满是尘灰的墙上，手背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粗重，就像心脏变成了过载的水泵，抽出了过多的血。
这个时候，她的上方忽然响起来说话声。两个人，一男一女，异口同声，就像是在唱诗，连音调和韵律也毫无区别。“血的联系，亲爱的孩子，——至少对你来说，是血的联系。”
塞蕾西娅抬起脸，拿阴郁的目光盯过去，面对机运双子神欧普恩：“血的联系？你说谁？”
“为了让你来到这里，来到指向你另一条命运的场所，塞蕾西娅，你的雇主先生撞翻了阴影神殿在这里搭的积木。”欧普恩的女神礼貌地解释道，“然后，很不幸的是，他遇见了索德琳，阴影神殿的女王。”
塞蕾西娅拿事不关己地表情耸耸肩。事实上她的真实想法也没什么区别。“这是说我亲爱的雇主要和哪个神明玩你追我逃游戏了吗？好像这也不值得奇怪啊？”
“阴影神殿向来不懂何为公平游戏，”欧普恩的双胞胎弟弟说道，尽管是在发牢骚，语气却慢条斯理，好似是在故意惹人生气，“不过索德琳的匕首可能会通向‘不详之地’。在第二次降临之年前夕，有的神明，——比如生命神殿那株可笑的植物，是太过无知才会受到腐化；可对有的神明，却是自己早早选择阵营。”
“伊德妮拉西尔不完全是株植物。”女神说。
“是有点微妙，但是区别不大。”男神说。
“哎，”姐姐叹气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对其它神明的侮辱呢？”
“我想到，——赛里维斯，——这位黑巫师选的地方可不太恰当。”机运神的弟弟把话题转到另一个方向上，“天空之主索莱尔向来喜欢闻到气味就杀人，而且建筑者也在此地。按照我的个人想法，——黑巫师居住在赛里维斯，这只比把脖子横在阿尔曼德·瑞克剑下稍好一点。”
“现在还要加上他撞翻了索德琳堆的积木。”姐姐叹了口气，语调却慢条斯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