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希丝卡。”萨塞尔很快补充,“大概就是‘我凭什么要这样对她,我凭什么要这样折磨她。’但是没有如果......也没有......”他眨眨眼,摇摇头,还是收回了假设,“薇奥拉必须承受这些,无论是苦痛也好,还是折磨也好......要不然,我觉得她只会和其他人一样毫无意义地倒在战场上。”
“我觉得你带徒弟属于祸害年轻人。”
萨塞尔有点想呸一声,不过他姑且忍住了。“我不想跟你谈这个,我怎么带徒弟我自己心里有数。”他直言道,虽然想补充一句“我拥有她,她是我的。”然而这话对希丝卡说不怎么合适。再者说,他心中的顾虑岂是一句话说得清?他承认他在自己第一个徒弟身上的期望和控制欲显得过份,但不这样还能怎样?薇奥拉就是个没有打造完成的半成品,一个半成品又能干什么?
随着时间流逝,她会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毫无意义。等到最初那些点燃她的火焰熄灭,她就只剩下枯槁的皮和泛黄的骨头......
他把一个软弱的小女孩养成黑巫师,还给她喂自己的血和肉,难道就是为了揉搓出一个几十年后会变成枯骨的暖床女佣?他为什么要去耗费心思干这种事情,给一个跟一百多年前的他自己——他自己!——这样境遇相似的小孩领路?就是因为她的美貌?
她是个价值高昂的战利品,这毋庸置疑。除了最初纯真、胆怯和怕生的性格外,她就根本不可能是生在渔村里的孩子,哪怕她没有成为巫师,未来也只会成为贵族的私人财产。拥有她的贵族会利用一切机会把她拿出来炫耀,明知道不会把她卖出去,却总是为了虚荣而提出私人交易,想看看她能值多少财富。然而,他却要提着小刀把薇奥拉当成原石,把她雕刻成自己满意的样子,为什么?答案很简单,他在她身上投入心血,是因为他觉得她能按照他设想的路途走到终点,不是吗?
她能证明我的路途是对的。
这个可怜兮兮的女孩就像当初的他一样,胆怯的性格只能让她跌跌撞撞往前走,勉强可称优秀的才能也不足支持她顺利成为高阶巫师。这样的小孩,会像她那个朋友苏西一样,刚在法兰萨斯学院见面就受到梅林那个老东西的青睐吗?当然不会,怎么可能?梅林那个老东西只会青睐必定拥有未来的天才。但是萨塞尔不同,他觉得——他能在她身上雕琢出他自己,她是界标!薇奥拉这女孩能提醒萨塞尔他自己当初是怎样的,更能提醒萨塞尔,他自己又是怎样才走到现在的。
是的,萨塞尔就是这么想的,为了达成目的,总是要牺牲什么,不管是感情也好,是自由也好,甚至是灵魂也好!而且他知道她肯定会心怀怨恨,认为他在逼疯她,因为,他就是在逼疯她,逼她按照他设想的路途走。
当然,他也记得薇奥拉在暴雪里挣扎,全身沾满雪和泥,一边踉跄,一边从地上爬起来。那是在卡斯城破前发生的事情。这样的事情还会不断上演吗?当然会。也许她是我在扭曲的欲望控制下所犯的错误,但她也是我证明自己的方式。
现在是在战场上!
“我觉得你心态太扭曲了,”希丝卡断言道,“而且你还对自己到底有多扭曲一点儿认识都没有。当初对待那个修女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人变得太古怪......不过你却总是有理由说服你自己。”
萨塞尔动了动嘴,又不动了,没搭理她这句话。
希丝卡将双手抱在胸前,目不转睛地低头盯着他。她停顿了许久,把嘴唇抿成一条单薄的细线。“我现在其实在想,我要是像当时那样给你一巴掌,你会不会直接被我扇晕过去。”她冷静地说,不过看着不像威胁,倒是像发泄怨气。
“你从哪来的这么多意见?”
“从各种地方。”希丝卡深深地叹口气,“反正不是你知道的地方,萨塞尔。”她摇摇头,映着血光的蓝眼睛里表现着不出所料的冷淡,“不是每件事都会按你设想的方向发展。”
“我觉得我已经把握得够好了,”萨塞尔反问,“况且这种模棱两可的告诫又算怎么一回事?你觉得我能做出准确的回应吗?我又不是先知。”
“这跟你是不是先知没关系!”希丝卡用刻制的、压低的声音吼道。
“我以前也说过,希丝卡,每件事都是在赌博。”
“你拿你自己赌博是一回事,萨塞尔,但你拿你的学生赌博是另一回事。”
“她是赌注。”萨塞尔面无表情地宣布。
希丝卡刚才就一直在他上方俯视他,表情不愉,现在似乎更恼怒了,像是想要给脸上他来一脚。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维持语气平静:“凭什么?”
萨塞尔皱起眉头。她觉得我能说什么?
说自己渴望看到一个证明?
这种无比荒谬、而且除了当事人以外根本没人能理解的想法,除了被人当作发疯,还有其他可能性吗?
“凭我就站在这里。”于是他说,“凭我还在这里呼吸,所以我就能这样对待薇奥拉,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你站个鬼呢?我要是不伸手扶你,你在这里走两步给我看看?”
“那你又为什么要伸手扶我?凭你还爱我吗?”
希丝卡的脸扭曲了一下。“你太——”
他往身后硌人的灰色岩石上一靠,中断了这个话题:“我发现你提问的时候太让人厌烦了。你只管认为这样不近人情,但你从不去假设,——如果我不这样,我会得到怎样的结果。”
希丝卡哼了一声,“你提问的时候更让人厌烦,你假设得太多了。”
“不做出假设,你让我怎么下赌注?”萨塞尔反问,“而且现在是什么年代,希丝卡?你能仔细想想现在是什么年代吗?你一直说我像偏执狂一样折磨自己,还有折磨我身边的人,这次也不例外。但如果不经受这么多痛苦,我怎么才能拿到我需要的,如果我拿不到我需要的,你现在是不是要给我长了一堆杂草的墓碑去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