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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靠近主厅中心区域的地方,发生了一场混乱。法兰西王国在赛里维斯的使臣让·德·博萨克不肯在不列颠大使杰维耶奇的下首就坐。萨塞尔看到很多人蜂拥过去劝说,可是这个倔强的中年老头不肯听任何人劝说,钉在原地动也不动,喊道:“要在这个东西下首入座——这对我来说是耻辱!”
这位博萨克元帅在过去的战争里是贞德的支持者,如今勒斯尔大致迎来了和平年代,就去经营自己的领地去了。现在此人却被派来出使赛里维斯。据说那位查理六世的疯病勉强治好后很快就暴毙了,原因不明,继任的新国王却显得很是多疑。他进行了一系列重大改革,但不怎么待见那位法兰西王国的民族英雄,对光明神殿的信仰传播也有些抵触。
这事想来也不算奇怪,萨塞尔觉得,贞德本人是有那么点民族主义的情绪在内,但她总体上是个狂热的信仰骑士。所谓的信仰骑士,大抵上崇信那些过于崇高的事物,这崇信既无关乎国家,也无关乎民族,只关乎光明神殿,关乎这个拥有勒斯尔最大军事和政治力量的组织。贞德从那场战役胜利后就可以当作根本不属于法兰西了。说道国王要疏远这位并不属于王国本身的“民族英雄”,免得之后被带进沟里,萨塞尔觉得这也没什么可质疑的。
语言不通的不列颠人和法兰西人还在争吵,好奇和讥笑的目光不约而同从四面八方射去,几个本地贵族则在萨塞尔附近小声讨论。萨塞尔知道,赛里维斯境内的居民,特别是自称拥有最纯正提尔王朝血脉的贵族,一概看不起勒斯尔的其它国家以及其它民族。他们喜欢使用一种很轻蔑地说法,“老外”,具体到勒斯尔北境的疆域,“老外”就会变成“野蛮人”。
“怎么回事?北境的那些野蛮人又和老外们发生了不愉快的冲突吗?凯尔特人,野蛮的民族!他们只知道往那些首要的位置上钻,却什么秩序都不想知道,也不去想想这场重要的宴席究竟意味着什么。哪儿都不应该邀请那些北境王国的人。野蛮人!您看,他们吵起来了——您听见了吗?野蛮人和老外们吵起来了。他们完全跟那些茹毛饮血的灰精灵一样,都是野兽!”
萨塞尔看不太懂那个叫杰维耶奇的使臣,不过博萨克元帅只是用鄙夷的目光回应他们的审视,目光从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犹如孔雀的贵族脸上扫过,就像在打量牲口。这时候,一个模样机灵敏捷明显是翻译官的青年跑到博萨克面前。“博萨克先生,博萨克先生,”他用很蹩脚的法语说道,脸上堆满笑容,低三下四地点头哈腰,“不行,不行!您得入座。赛里维斯的规矩。争吵不好,公爵要生气的。”
中年老头的年轻伙伴也向博萨克走了过去。
萨塞尔听附近的本地贵族介绍,那人是法兰西使团的执事。
“让·德·博萨克阁下,请不要生气。”执事开口说,也用的是法语,“在别人的家里不能按照自己的章程办事。这些都是外国人,特别是不列颠的猿猴,都不懂得我们的习惯。而且再坚持下去也要闯祸的!他们也会发起脾气来,到时候我们就丢尽脸面了......”
“闭嘴,尼克斯,给我闭上嘴!”如果可以的话,萨塞尔猜测这老头会用克莫卡语,不过很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迅速学会外国语言,“你还年轻,不能教训我这个老头。我知道该怎么办。不能总是一成不变,你明白吗?我不能坐在不列颠大使的下首。这是对我们使团的荣誉巨大的损害。你也应该听过那句话:任何一个使臣都代表其国家和君主说话。而我们的国家刚刚击败了这个不列颠,是......”
萨塞尔发现,这场宴会里不仅邀请了所有赛里维斯境内的别国使臣,还邀请了没有派遣使臣的国家,请他们把使团派遣至此,见证依兰戴的法师家族和赛里维斯的大贵族联姻。想到这里,阴影神殿在这地方现出踪迹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再度联想到那句“最终的演出”,这次婚宴肯定被精心谋划过某种“惊喜”。
这小小的意外给萨塞尔无聊的心情带来了些许乐趣,就像提前知道狂奔中的马匹肯定会连人带马一起翻倒在泥坑里一样。
言语不通的不列颠人和法兰西人再次吵起来的时候,被无视的翻译官愈发坐立不安了。不停地念叨着博萨克的名讳,好像一只惊慌失措的花冠鹦鹉,只会重复同一个词。“博萨克先生!博萨克先生!”
“住嘴!你不要多嘴!”博萨克继续喊叫起来,“看你那张猴脸,简直是个分裂教派的异端!我说不坐——就是不坐!”
博萨克拧着眉毛,一双狗熊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怒、倔强还有不可战胜的骄傲。不过萨塞尔觉得他心里酝酿着杀意。仇恨毕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的。他的手攥得很紧,手里的权杖瑟瑟抖动,权杖的头上还镶嵌着翡翠跟奥塔塔罗雕饰。看样子是专门为了依兰戴的法师们配的,似是要宣称什么力量都无法使他屈服。
接着他就看到依兰戴的年轻法师把不列颠的使臣杰维耶奇叫了过来,以一种熟练的殷勤表达了歉意,并向这为使臣保证了尊重,请他看在他个人的面子上,坐到另一个位置上去,以避免争执,并且让他相信依兰戴对不列颠王国的友好,让他不要在意这些法兰西使臣荒唐的自尊心。萨塞尔知道不列颠对依兰戴很重要。这个法师联合体指望靠着不列颠王国的帮助在圣战中拥有更有利的地位,还跟那位名叫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的国王签订了一个内容不明的条约。
杰维耶奇看了看博萨克,露出一丝讥笑,蔑视地耸了耸肩,还用克莫卡语发表了评价,说依兰戴的这位法师先生是正确的,——受到人性之光陶冶的文明人不应该在席位这种问题上发生争执,便坐到指给他的位置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