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抬起头,只见薇奥拉用另一只手臂挥剑下砍,被劈中的那只手臂却仿佛毫无痛觉,五指依旧死死攥住熊熊燃烧的长剑,向下压去。剑劈得更深了,削断了小臂的骨头,烧焦了迸裂的伤口,向肘部切去。薇奥拉尖声狂啸,简直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响。
翻涌的黑色孽物随之发出狂啸,仿佛是在欢呼,紧接着挣扎开来的便是成百上千黏油般的触手,和无数不定型的獠牙巨口。黑色的无形之子开始挤进燃烧的活铠甲,撕咬它的关节,纠缠它的四肢。薇奥拉脚踩在黏油当中,神情中带着近似于兽类的野性,攥着剑刃朝猛劈,一剑,两剑......
铠甲破裂了。
戴安娜手中冰晶发出的蔚蓝色光芒掠过铠甲下铜绿色的身体,苏西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此人空荡荡的锈蚀面孔,然后从中发觉退化的、曾经是五官的轮廓。那看着就像石子划出的粗糙刻痕。那东西空荡荡的面孔咧开他黏在一起的嘴,突然诡异地笑了,不可思议地用被劈开的手甲朝她扬了扬。
“a'opuada't's-pipiri......”
那张仅剩嘴巴的退化的脸好像是在抽搐。
然而薇奥拉已经扔掉剑,抓住他的脖颈,把此人给连带铠甲给一同举了起来,就像举起一个破娃娃。咔嚓一声,金发的女性捏断了他锈蚀的剑,用前额猛地撞击他面甲脱落的诡异莫名的脸。噗。对方的面孔直接在薇奥拉额下碎掉了,就像是压瘪的草莓,腐烂的霉菌和发黑的脑浆朝外飞溅。又一下,骨头撞骨头。那人的整张脸都没了,骨渣四溅,除了后脑勺就只剩下一团模糊的血肉。
他死了。
扭曲的身体随铠甲一同落在地上,盖住了挤成一团的无形之子。撕咬的声音,还有吞咽和消化的声音。
苏西看到薇奥拉神情空洞,饱满的胸口并无起伏,尽管血液如溪水沿着她的手指不断流淌,她却依旧茫然地看着头顶的洞窟岩壁。她在看什么呢?
也许她真的是在做梦吧。
......
在悬崖绝壁半途的洞窟里扎营是个不错的点子,至少在这种情况下能算得上不错:没人能摸得到绝壁,也没人能从绝壁往下跳,跳到这里。苏西在绝壁边上停下,仔细研究了一番下方漆黑陡峭的地底峡谷。峡谷深不见底,如果扔进一块石头,只能听到无尽无休的隆隆声,然后就逐渐消失,——听不到落入底部的声音,哪怕借着巫师经过强化的听觉也听不到。这里像是个无底深渊。
这地方干燥闷热,还有股子焦灼的硫磺气味,不断地从峡谷绝壁的裂隙里冲到外面。苏西俯下身,按照过去的习惯拾起一块硫磺味的石头,然后在自己嘴唇上按了一下,还舔了一口。这动作似乎颇有些怪异,但这些恐怖的味道却让苏西着迷不已。她喜欢猎奇的味觉,而且习以为常,对于珍惜的矿物和药材总要舔来试试,偶尔还能尝到自己很喜欢的神秘莫测到难以言喻的味道。自从她变得不是纯正人类后,对毒性的抵抗强出不少,这种习惯就越发肆无忌惮了。
苏西就这样发呆了一会儿,盯着洞窟外看不到顶的峡谷上垣,百无聊赖地猜测还会不会有活铠甲从头顶跳下来。一段时间后,她走进昏暗的洞窟内。戴安娜正半跪在地上,背对着洞窟入口。这洞窟就跟个小房间一般狭窄。
她努力从黑暗的背景中分辨出薇奥拉有些茫然的神情,一时间既不知该作何言语,也不知要怎么面对她。
所幸薇奥拉看着就像做梦的人,她也不需要言语。
黑暗中,戴安娜握着薇奥拉的胳膊,轻轻拉着她被剑劈开的手腕,努力尝试使她痊愈。“请安静,薇奥拉,不管你是在做梦还是不想说话,都请你保持安静。我需要集中精神。”
苏西能闻到一股烧焦的糊味。她看到薇奥拉裸露的手臂沿着指缝裂开,断至肘部,骨节迸裂,血肉断面烙着嗞嗞作响的焦黑伤口。
“她刚才对我很不友好呢。”戴安娜在阴影中看过来,“虽然你的胳膊现在问题很多,但还是换你来扶住她吧。”
“啧,你刚才还不让我过来。”
“你们俩也发生过关系吧,苏西。”随意的语气,哪怕在这里,她说话也很像个领袖,“对于做梦的人,我觉得情绪太激动会出现意外,不过这时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呃......你说关系......”
“我能看出很多东西。”戴安娜拽住裙角,刷啦一声,撕扯下来一大片布料,朝她这边丢过来。苏西下意识地接住。“先拿这个把你胳膊包住。”她说道。
“有必要?”
“很有必要。”
“其实我觉得我这条胳膊又不会咬人,特别是不会咬她。”
“因为你们黑巫师的隐秘誓约吗?因为那个誓约,薇奥拉才在梦中来到了这里?”
“应该是这样。”
“我此前翻过导师索莱尔的藏书,看来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呢。我说过我不想指摘你们混乱的床第关系了,苏西,我们在这方面接受的教育虽然和你完全不同,但我也不想横加指责。我个人觉得爱情这回事向来自私,而且很容易由爱生恨,特别我觉得薇奥拉是个很容易因为感情问题陷入偏激情绪的人,和你这个在乎巫术多过情感的家伙很不相同。在这种时候,我希望你可以扮演好看护者的角色,把你容易刺到人的地方都收起来。”
“你说话又恢复了学校时的感觉。”苏西指出,“好像萨......呃......他的事情也对你没多大影响了?”她小心地避开了萨塞尔这词,担心会像戴安娜所言那样,刺激到做梦的人。
没有回答。像是在斟酌词句。
“也许是吧。”戴安娜终于说道,“我毕竟不能总是沉浸在自怨自艾里。他对我来说算是生活中深刻的一部分,但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