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仿佛现实和梦境的界限也已经消失了,渎神者让那块土地成为了光怪陆离的诅咒之地。最后在离开前,我的导师洛克菲尔跟我进行了一场坦率的谈话,其它的我不好吐露,但我记得很清楚的是,他又重复了那句话:‘我们焚烧的越多,从灰烬里诞生的也就越多。’”
贞德看向篝火外的黑暗,荒无人烟的村镇民居只能分辨出隐约的轮廓,天空犹如冰冷的黑铁,枯树死气沉沉地低垂着枝条。
然后她看向博萨克:“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觉得那些密探无处不在,甚至是远渡到贝尔纳奇斯,我也能在异域的城市察觉这些东西的踪迹。”
那段记忆对贞德来说印象深刻,不仅由于她初识有异端嫌疑的修女卡莲,也是由于她遇到伪装精巧的泽斯卡密探,而且还是萨塞尔指出来的......这个黑巫师能分辨出那些怪物,用他们独有的方式来分辨。
“这些在光明神殿的古经文里称作‘泽斯卡’的密探,”贞德续道,“仅仅是调查它们,就折磨了我极其漫长的时间。这些扭曲的族群诞生出于渎神者之手,外形扭曲可怖,习性更加扭曲可怖,但它们本身却仅仅是单纯的异族,以血肉的构造而言甚至和巴哈撒人、虫人、灰精灵都没什么本质区别。哪怕可以将邪神的族裔烧成灰烬的圣火,对‘密探’来说也只是一种普通的火焰。我还记得,我们在审问那个修道院时,跟邪物淫乱同居的那些修女一口咬定,黑色的邪物每一次来的时候都恰值两次祈祷之间。她们声称已然预感到万恶的情人要以最无耻的爱-抚来亵渎她们,糟践她们,便含着神圣之物以便防备,可是仍然逃不掉。那套对付邪神族裔的东西对它们没用。这些可怜的修女自知‘她们的肉体连同灵魂都将要归属邪物所有’,便在我眼前嚎哭不止,试图祈求宽恕。”
“那你给了她们宽恕吗?贞德,我是说......”
“你不懂!没有宽恕可言,根本没有!你没见过她们前一刻还温顺地祈祷,像无害的羔羊一样哭泣,后一刻就脸色扭曲地掐死医师的模样!”贞德深吸了口气,“但我们最终还是选择将她们遣送回去,在宗教法庭上审判她们——毕竟曾经是同路人,但是......”
“但是?”
贞德盯着劈啪作响的木柴:“邪物通过修女们的嘴在宗教法庭上大肆嘲弄法官,用污秽的渎神者的语言辱骂神明,其用词连最勇敢的牧师听了都会吓得毛骨悚然。那些密探,那些叫做泽斯卡的邪物,但凡它们待在哪里,就能精通哪里的习俗和文化,甚至是光明神殿的教典!虽然它们是渎神者扭曲的造物,灌注了比性情最残忍的恶人都要狠毒的性格,却能说出许多恶心的诡辩派的箴言警句,并找出宗教条例、法典和经文最细微的矛盾,甚至还能让神学家和擅长布道的牧师都狼狈不堪......那些蠢货被它们三言两语就辩驳得窘迫万状!我清楚地记得邪物操纵着这些被玷污的女巫和修女,用她们的嘴吐出打动人心的问题来揭露逼问她们的人,结果法官竟然变成了被告,被告却变成了原告......”
她和老将军一直谈论着裁判所的见闻,谈论光明神殿的经文里对渎神者的记录,谈论她痛恨的一切,直到深夜。
......
深夜,贞德独自在废弃小镇的异教教堂昏暗的正厅里徘徊,又沿着走廊徘徊到更阴暗的侧室,端详他们神秘莫测的异教神像,试图从中分辨出些许蛛丝马迹。
似乎是在宣告到达了某个时间,明明村镇已经毫无人迹,钟楼业已空空荡荡,却有不知从何而来的钟声凄凉地响着。透过钟声,也传出她踩过木地板的吱呀声,传来另一个踩过地板传出的吱呀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分外渗人。
贞德走到侧室靠窗的那边,拉开紧关着护窗板的窗户,将窗户缝隙里塞满的麻絮也拽了出来。这个小镇许多屋子都钉死了护窗板,还费了很大劲头在缝隙里也塞满了棉絮,就像在躲避令人怖畏的邪物。一缕蓝色的阴晦的月光照到落满尘埃的地板上,只见阿尔托莉雅踩着她脏兮兮的靴子走进来,原来刚才的脚步声就是她的。阿尔托莉雅眼神闪烁,从阴晦的月光移到护窗板上,又从护窗板上移到贞德脸上。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阿尔托莉雅用流利的法语说。虽然贞德隐约猜出,既然这个北方蛮族懂古克莫卡语,认识提尔王米拉瓦的遗迹,那她也很有可能懂法兰西的语言,但听到此人这样说话,贞德还是会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没理会,就靠窗盯着外面的夜色。
刚才把她赶进异教教堂的雨还在下,大雨犹如瓢泼。她透过模糊的雨幕在屋檐附近看到他们的马匹。只见它们耷拉着套在栏杆上的脖子,在地上啃着枯萎的草茎。
见自己很久不说话阿尔托莉雅也没离去,贞德暗自咒骂了声不识趣,只好回答:“很多人都听到了。”
“不,要说这里的旁观者有谁能听懂你们在说什么,那只有我一人。”
贞德瞥了她一眼,嘲笑似得哼了一声,接着随手抚过自己地一头短发,转脸看向窗外。她的脸色保持着阴沉、冷漠,每当裁判官从幻想中清醒过来,开始意识到无论如何迫于形势,这个时候不仅不能宰了这个北方蛮族的酋长,还要跟她和平相处,她的脸色都是这个样子的。
北方蛮族的酋长嘀咕了一声她听不懂的语言,裁判官觉得对方肯定是在侮辱她。
“你能带着你这张半夜时分会吓到小孩的脸见鬼去吗?”贞德很有礼貌地问道。
“你记得你和博萨克的谈话里提到了邢吏吗?”阿尔托莉雅根本没理会她。
“噢,你问我是否记得邢吏——行刑者——eminhetan?真是遗憾,其实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贞德咔嚓一声阖上护窗板,免得这一幕被谁看见,“接下来,我也不想记得我的仇人来和我见面这种事。我希望你能转身离开,或者说,你难道要我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