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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疑无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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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点,项少龙往见乌氏惈父子,乌卓和陶方没有在常他记起与赵穆接触的可疑楚人,晓得两人此时或许在为此事奔波。当他报告了昨晚见到朱姬的情况,乌氏父子沉吟起来。
  乌应元皱着眉头道:“这个女人非常厉害,没有男人能逃过她的引诱。但是郭开岂敢如此斗胆,那里的婢仆应是赵穆的人,他这样作登榻之宾,怎瞒得过赵穆?”
  乌氏惈道:“赵穆很多事都放下去给郭开办,那里的人说不定是由郭开一手部署的,故而肆无忌惮,监守自盗。”又对项少龙道:“你那两名新收的家将是难得的人才,好好的笼络他们,财富女人,可任他们要求。”
  项少龙唯唯诺诺应道:“我晓得。”暗忖若纯讲利害关系,怎可持久相依?
  乌应元道:“少龙现在似乎可轻易把他们母子偷出来,问题只在如何离开邯郸,沿途又如何逃过追兵的搜捕?”顿了顿满心疑虑地道:“这是否太容易了呢?”
  项少龙只担心另一方面的事,道:“我们乌家有这么庞大的亲族,眷属不下千人,怎逃得出赵国?”
  乌应元微笑道:“我在两年前便安排妥当,乌家生意遍布天下,一直以来,不断有人被迁往别处去管理生意和牧场,最近更借口开发新的牧场,把廷威给送出去,免他花天酒地时泄漏口风。”
  项少龙心中恍然大悟,难怪见不到乌廷威,道:“赵王既知岳丈和吕不韦交往的事,现在我们又不断把家族的人调离邯郸,不怕教人起疑吗?”
  乌应元道:“他们始终只是怀疑,从没有抓到什么真凭实据,而且无论郭家或我们,均与各国权贵有往来,还不时为赵王进行秘密外交,若非赵穆从中煽风点火,和吕不韦建立交情哪算得上一回事?”
  项少龙更是不明白,问道:“赵穆为何欲去我乌家而后快?”
  乌氏惈一掌拍在几上,愤怒地道:“还不是郭纵这家伙从中弄鬼,不知从哪里查到我们族谱内有秦人的祖先,又得知乌氏乃秦人边地一个大姓,自此赵王对我们疑忌日深,赵穆只是顺应赵王心意,落井下石1
  项少龙至此弄清楚来龙去脉。
  乌应元回到先前的话题道:“郭开既已秘密搭上朱姬,得怎样想个方法,利用此事打击郭开和赵穆的关系。若没有郭开给赵穆出坏主意,赵穆会容易对付许多。”
  乌氏惈嘴角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道:“这事容后再说。”转向项少笼道:“你最好想个较具体的计划,今晚见到朱姬时取得她的信任,以后合作起来容易一点。”
  下人来报,有客人找项少龙。项少龙心中奇怪,究竟是谁来找他?项少龙这时在乌家的身份更胜从前,俨然为乌氏惈、乌应元之外最重要的人物,因此,就在主宅大厅内接见客人。出到厅堂,来的竟是少原君的旧将刘巢和蒲布两人。
  项少龙大喜,上前把两人扶起,惊喜交集地道:“我天天在盼你们来,终给我盼到了。”
  两人见项少龙如此重视他们,感激得热泪盈眶。项少龙问起大梁的事,原来自项少龙携美逃出信陵君府,信陵君暴跳如雷,又发觉《鲁公秘录》除了头一截外,被人偷龙转凤盗走,气得差点自杀,更怀疑乃姊平原夫人向项少龙透露消息,于是对她两母子冷淡起来。少原君因此变得脾气暴躁,终日打骂家将,蒲布等乘机请辞。没有信陵君的支持,少原君难以支撑二百多个家将的局面,索性将他们遣散,于是蒲布等联同四十多人,回到邯郸。他们均为这里的地头虫,打听到项少龙安然无恙,立即来找他。
  项少龙灵机一触,差人向乌应元要了一笔巨款,塞给两人道:“你们找个地方落脚,记得不要泄露与我的关系,尽管尽情享乐,当我要你们办事,自会找你们。”
  蒲布两人知他正与赵穆展开生死斗争,闻言心领神会,又见他出手比少原君阔绰十倍,人品则好上百倍,哪还不死心塌地追随他。
  刘巢道:“我们在邯郸是很吃得开的人,现在正式离开平原府,不若我们诈作投靠赵穆,好充当公子的耳目。”
  项少龙暗忖果然是好主意,谁想得到一向与自己为敌的平原府家将,竟是他的人呢。与他们商量投靠的对象,又研究联络的方法,两人兴高采烈地告辞。
  项少龙心情轻松起来,往找滕翼,见他正训练乌家的子弟兵,想起特种部队的观念,对他道:“你看看我的提议是否可行,在这二千子弟兵中,拣出大约一百个最优秀的,名之为‘精兵团’,把他们带往农场隔离了来操练,学习各种不同技能,假若人人学得你和荆俊的一半身手,那时要强闯进质子府救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了。”
  滕翼先听得眉头大皱,暗想一百人能成什么大事,直到项少龙把自己以前在特种部队的严格训练和取强汰弱的方式说出来,这经验丰富的猛将亦要五体投地道:“如此训练方式我尚是首次听到,少龙你实是无可比拟的军事天才,战争到了你手上已变成一种艺术。”
  项少龙心中暗笑,若把刀剑箭变成枪炮,只是这个古代特种部队,或可征服六国,统一天下,那时何惧区区一个赵穆。两人详细研究训练的方式和装备之后,项少龙领着荆俊和十名随身保镖,往雅夫人府去了。
  策骑路上,项少龙想起不知去向的美蚕娘,恨不得立即掉转马头,走到桑林村去看个究竟。又想起远在大梁的纪嫣然,一时满怀忧思,不能自已,愁眉难舒。
  与他并骑而行的荆俊,游目四顾,看着街上的行人,忽然有感而发:“小俊很感谢项大哥和滕大哥,没有你们把我带到这么刺激好玩的地方来,生活不知怎么过?”
  项少龙抛开心事,笑道:“也可能害你丢了小命!”
  荆俊嘻嘻一笑,洒脱地道:“那就只好认命!正是因为有随时丢命的危险,和美女玩起来特别有味道,那种感觉就像我五岁那年,首次帮着爹一起去猎虎的情景!”
  项少龙失声问道:“五岁的小孩走路都不稳当,你能够帮什么忙?”
  荆俊笑起来道:“这就忘记哩,只记得当猛虎掉进陷阱时,发出可怕的叫声,吓得我把尿撤到裤裆里去哩。”
  项少龙忍不住哈哈大笑,愁怀稍解。后方蹄声响起,众人闻声扭头往后望去。一骑由远而近,策马者外披头罩斗篷,一时看不清楚面容,到奔至近处,认出是谁,荆俊的眼立即亮起来。
  项少龙微感惊愕,唤道:“致姑娘要到哪里去?”
  赵致放缓马速,来到项少龙另一边,别过脸来,冷冷看着项少龙道:“兵卫要到哪里去?”
  荆俊在那边向她眨眼道:“致姑娘还未回答项大哥的话哩?”
  赵致见到荆俊就心中有气,觉得他比任何人都要讨厌,怒道:“大人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余地!”
  项少龙失笑道:“姑娘错了,小俊是我的好兄弟,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荆俊想不到项少龙这么抬举他,立时神气起来,挺起胸膛,故意惋惜地叹气道:“我还以为致姑娘是来找我荆俊的哩!”
  赵致气得俏脸煞白道:“谁要找你?”
  不知为何,荆俊的举止动作,总令她看不顺眼,心中有气。
  荆俊呵呵一笑道:“那你来找谁啊?”
  项少龙不禁莞尔,这小子对调戏女人,颇有一手。赵致知道落入荆俊的说话陷阱去,若她答是来找项少龙,因荆俊先前语气暗示的意思,变成她是动了春心来找项少龙。若答不是,自然找的是他荆俊。事实上赵致亦弄不清楚来找项少龙有何目的,昨晚项少龙大胜在邯郸有崇高武术地位的宗师级人物严平,震慑在场各人。一向自视甚高的赵霸亦生出怯意,尤其现在有军方在背后为项少龙撑腰,赵霸哪还敢卷入政军两大势力的斗争中,宴后立即告戒诸徒,特别针对赵致,不准她惹项少龙。
  赵致心高气傲,回家后愈想愈气忿,起来后不自觉策马往乌府去,途中巧遇项少龙等人,所以追上来。不禁语塞,胀红了脸。
  项少龙不知她和连晋的关系亲密至何种程度,轻叹道:“当时在那种被迫分出生死的决战里,不是连晋死就是我项少龙亡,而且连晋和赵穆施弄阴谋诡计在先,我则是光明正大和他比拚高下,谁能怪我呢?”
  赵致自知理亏,垂下俏脸。连晋与赵穆以春药消耗项少龙体力一事,早传遍朝中权贵,赵致亦有耳闻,却硬迫自己不去理会。不知怎的,现在由项少龙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却使她深信不疑,或者那是因为项少龙昨晚表现出不畏强权、光明磊落的态度所致。她对连晋的爱虽强烈,却纯出于异性间表面的吸引力,连晋利用她怀春少女的情怀,乘虚而入,攫夺她的芳心。这种初恋滋味虽令她难忘,仍未到刻骨铭心的地步,当连晋完美的形象被破坏,这段情愫随风消散,一时间脑内一片空白,茫然不知何以释怀。
  项少龙对她的转变了然于胸,微微一笑道:“致姑娘,让荆俊送你回家好吗?”
  赵致大吃一惊道:“我不用人送!”拍马驰进左旁的横街去了。
  项少龙向荆俊打个眼色,荆俊会意,拍马追去,不理途人侧目,大嚷道:“致姑娘等等我!”
  项少龙内心暗自高兴,赵致这妮子真的不错,与荆俊无论年纪和外型均极相配。最主要是他看出荆俊对她一见倾心,不过看来若要把她追到手,还要费一番功夫。忽然间项少龙醒悟到自己改变了很多,若在以前,对女人他是多多益善,来者不拒,现在不知是否拥有太多美女,又或接连受心爱人儿横死的惨厉打击,他对女人的心意已淡多了,有点不愿涉足情场的心境。每一个人出生后,都要面对身旁的人的死亡,而最后则以自己的死亡作终结。这一年来,他历尽生离死别的噬心痛楚。
  他想起昨夜与朱姬的事,当时虽是欲念大作,却与爱情扯不上半点关系,纯是基于异性相吸的本能冲动,可又是那么难以抑制。今晚见她时可要小心点,否则若和她发生肉体关系,事情会非常复杂。只希望她不会挑逗自己,这女人实在太懂得引诱男人。夫人府在望,项少龙暗叹一口气,拍马而去。众卫士忙策马紧随,十一骑旋风般卷进赵雅的夫人府。
  雅夫人往王宫未返,夫人府内只有赵倩和公子盘。赵盘一下子成熟起来,没有像以前般整天溜去玩,或调戏侍女、结党恣意生事。赵倩可怜他悲惨的遭遇,陪他读书认字,而赵盘在美丽公主表姊面前,好似变成另一个人一般努力学习。项少龙看得心酸苦痛,把赵盘领到花园,悉心传授他墨子剑法,又使手下和他对打搏击。
  赵盘忘情地习武,项少龙和一旁观看的赵倩闲聊起来:“想不到这孩子变得这么懂事。”
  赵倩两眼一红道:“他最爱的人是妮姨,现在他心中充满仇恨,不但恨赵穆,也恨父王,所以他要以你这师傅为榜样,学得智勇双全,好为妮姨报仇雪恨。”
  项少龙看着公子盘脸上那与他年纪不相称的阴鸷专注和坚毅不拔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他有种直觉,赵盘将来定非普通的人,虽暂时仍很难猜到他可以有什么作为。
  赵倩低声道:“他肯接受我,一方面因为我是你的人,另一方面是因我和他一样,都痛恨父王和赵穆。”
  项少龙心头一阵难受,道:“你父王不是最敬重妮夫人吗?为何肯坐看赵穆行凶?至少应彻查此事,何况此事惹起军方的不满,使赵国面临长平之战以来最大的危机。”
  赵倩幽幽一叹道:“没有人明白父王的,以前他并不是这个样子。自长平之战以后,他整个人变了,优柔寡断,凡事三心两意,甚至有点怕面对朝臣,尤其是军方的将领,他放任赵穆大权独揽,只手遮天。像妮夫人这件事,他本应严责禁卫彻查,可是赵穆介入后,三招两式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教宫内所有人对他心寒。”
  项少龙由赵倩的话,看到长平之战对赵国的另一种影响。该役战败,是因孝成王中了秦人幼稚之极的离间计,以赵括代廉颇,亦可说是新上任君主和当权老将的权力冲突。经此赵国有史以来最伤元气的挫折后,孝成王失去信心,变成一个逃避现实的人,甚至害怕看到朝臣责备的眼光。于是赵穆乘虚而入,在精神和肉体上满足他的需求。赵王变成同性恋者,说不定是一种自暴自弃、带点自虐式的毁灭性行为。当然亦有可能是天生的生理追求,真正原因,恐怕孝成王自己仍难弄得清楚。
  赵倩凄然道:“我仍在怀念当时逃出大梁的日子,希望每晚有你疼爱人家。少龙啊!什么时候我们离开这丑恶的地方,找个无人的荒野,让倩儿为你生火造饭,你则打猎来维持生活?”
  项少龙心中苦笑,若他留在美蚕娘的小谷不走,或者能以这种方式终老山林,可惜现在势成骑虎,欲罢不能。将来到秦国去,面对的可能是更复杂的权力斗争,在古战国时代,看来并没有桃花源式的乐土。否则美蚕娘不会险被土霸强奸,滕翼不致妻亡子灭。他把桃花源的故事说给赵倩听,当美丽的三公主心神俱醉,灵魂飞到那人类憧憬的乐土时,赵雅神色凝重地回来了。
  项少龙和她避入静室商议。
  赵雅叹道:“李牧在战场上是无可比拟的猛将,在权谋手段上却太卤莽,更低估赵穆对王兄的影响力。”
  项少龙心叫不妙,问道:“发生什么事?”
  赵雅没有直接答他,苦恼地道:“他们不明白王兄自长平一战后,最怕是别人说他犯错,现今李牧摆明要迫王兄承认在妮姊一事中有疏忽和包庇嫌凶之责,他怎肯接受。”
  项少龙皱眉追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
  赵雅丧气地道:“昨晚宴会后,赵穆立即进宫找王兄,说些什么话没有人知道,想来是指责军方借题发挥,想动摇王兄宝座之语,对你当然不会有好话。”
  项少龙终于深刻地体会什么叫昏君误国,当权力集中到一个人手上,这个人便成胜败的关键。现代的民主制度虽充满缺点,但总比由一个昏君操纵所有人的生死胜过百千倍。
  赵雅继续道:“今早王兄召我入宫,详细询问你的事,又迫人家说出和你真正的关系,教我差点招架不来。”
  项少龙心中一惊问道:“你如何答他?”
  赵雅神色不自在起来,道:“当然不会说真话,不过看来他仍相信我没有迷上你,或者是因为我以前的声誉太坏了吧!”言罢垂下俏脸,满怀心事的样子。
  项少龙托着她下巴,抬起她的脸,道:“现时我牵涉到军方和乌家两个系统,你王兄应不敢对我轻举妄动吧!”
  赵雅凄然道:“人家担心得要死哩!你千万不要高估军方和乌家的力量,假若王兄不顾一切,就地把你处决,那时米已成炊,谁也不会真的为你与王兄正面冲突。”
  项少龙心中涌起怒火,冷笑道:“想杀我项少龙,恐怕孝成王要出动大军才行,我绝不会俯首就擒的。”
  赵雅嗔道:“有时你这人真像个有勇无谋之辈,只是王兄的亲卫兵团便达二万人,守城兵三万之众,主帅乐乘是赵穆的人,闹起事来,谁救得了你。你若有不测,人家怎活下去啊!”说到最后热泪夺眶而出,可知她是何等凄惶恐惧,却又似另有隐情。
  项少龙心疼地把她搂入怀里,微笑道:“放心吧!曾有人说过我是多灾多难的新圣人,所以绝死不了。”
  赵雅一呆道:“谁说的?什么是新圣人?”顿了顿又说道:“现在人家方寸已失,心乱如麻,少龙快教我应该怎样做。”
  项少龙沉吟片晌,道:“还有什么选择,只有逃离邯郸,始有生路。走前我定要把赵穆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赵雅爱怜地抚着他脸颊道:“你答应要带雅儿走的啊!”
  项少龙肯定地回答道:“这个当然,不但带你走,小盘和倩儿亦随我们走。”
  赵雅轻轻道:“是否到秦国去,唉!秦人比任何一国的人更深沉可怕哩!”
  项少龙笑道:“别忘了我是新圣人。”站起身来道:“恐怕要到秦国才有机会陪伴你们,孝成王的反应大出我意料之外,我要立即找李牧商量,设法缓和你王兄的情绪。”
  赵雅陪他往外走去道:“我会负责侦察宫内的情况,幸好有晶王后站在你那一边说话,王兄又三心两意,短期内应不敢以霹雳手段对付你。”说完忽垂下睑来,美目掠过复杂难明的神色。
  项少龙当然看不到,只是以为她心中烦困。邹衍可能深信他是什么新圣人,但他却知道没有这一回事。若有新圣人,就应是赢政。可是现在那样子的赢政,凭什么做统一天下的新圣人?项少龙突然想念起以前在二十一世纪惯用的尖端武器。在这时代,最厉害的剑手,对付得十来人亦应付不了百多人,何况是成千上万受过良好训练的兵将。所以只能从战略和谋术入手,才有保命逃生的机会。忽然间,他对邯郸生出恋栈不舍的情绪,终于要离开这伟大的古城了。
  项少龙来到李牧在邯郸的大将军府,墙内的广场处众集过千人马,整装待发,似要立即出门的样子。项少龙心往下沉,由府卫领去见李牧,李牧正由宅内出来,一身戎装,见到项少龙,把他拉往一旁道:“大赵再没有希望,今天大王把我召入宫,要我立即赶返北疆,应付匈奴,更不给我机会提起赵妮的事,明言邯郸由赵穆负责,你快走吧!否则性命难保。”
  孝成王的反应,显然出乎名将的意料之外。
  李牧又低声道:“邯郸城内的将领有很多是我以前的部属,我把你的事告诉他们,嘱他们暗中帮你一把。”接着说出几个名字。又道:“假若赵穆派人追你,可往北疆逃来,只要进入我的势力范围内,我有方法保护你,纵使大王也奈何不了我。”
  项少龙想不到这个只见过三次面的人,如此情谊深重,义薄云天,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李牧解下配剑,递给他道:“剑名‘血浪’,比之飞虹更胜数筹,吹毛可断,破敌甲如无物,以你的绝世剑法,当如虎添翼,不要拒绝,否则李牧会小看你。”
  项少龙涌出热泪,接过这名字可怕的宝刃。
  李牧拍他的肩头喟然道:“哪处可容你,便去哪处吧!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会在沙场相遇,那时各为其主,说不定要生死相见,我绝不会留情,你亦应该那样对待我。”
  言罢哈哈一笑,说不尽的苍凉悲壮,毅然上马离府,踏上北征之途。项少龙百感交集,呆然目送,颇有举目无亲的感觉。抽剑一看,晶光灿烂的剑体上隐有枣红血纹,呈波浪状。剑柄处以古篆铸有“血浪”两字。昨夜的喜悦不翼而飞,现在唯一可做的事,唯凭靠自己的智谋和能力,使乌家和自己心爱的人儿们,能安全离开这毫无天理的地方。
  项少龙茫然离开大将军府。没有李牧这样德高望重的人主持大局,军方纵对赵穆不满,仍不敢犯诛族之险为赵妮一案仗义执言,更没有人敢站在他的一方,他也不愿牵累其它人,现在只能靠乌家和自己。李牧被遣返北疆,整个赵国的军政界全清楚赵王的心意,就是他要与赵穆站在同一阵线,而项少龙是赵穆最大的眼中钉,自是朝夕难保,时日无多。
  雪中送炭没有多少人肯做,落井下石却是人人乐而为之,因为既可打击乌家,且讨好赵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赵穆何时取得赵王的同意,一举除去乌家和项少龙。有什么方法可拖延赵王下决定呢?
  苦恼间回到乌氏城堡,陶方迎上来,道:“那个叫单进的楚人给我们擒来关在囚室,不过这人是硬汉一名,不肯吐露半句话,现在看看少龙你有什么意见,说不定要下重刑。”
  项少龙像看到一线希望的曙光,道:“搜过他的行囊吗?”
  陶方叹道:“都是些没有关系的东西,以赵穆的奸狡,绝不会有这么容易给人抓到的把柄。”接着颓然道:“就算这人肯乖乖合作,站出来指证赵穆,赵穆仍可推个一干二净,反指我们诬陷他。唉!你说孝成王信他的男人还是信我们呢?”
  项少龙沉吟道:“只要我们清楚赵穆和楚人的来龙去脉,可设计对付他,所以绝不可轻易放过任何线索。”
  两人来到后宅,由一座建筑物的密室入口,进入守卫森严的地下囚室。楚谍单进被绑在木桩上,满脸血污,精神萎靡,显是吃过不少苦头,垂头默然不语。项少龙虽很同情他,却别无办法,战争时期,对敌人仁慈,简直是自杀。
  项少龙灵机一动,把陶方拉到一旁道:“这人一看便知是不畏死的人,否则楚人不会派他来负责这么重要的任务,可是任何人的忍耐力总有限度,只要我们找到那方法,可摧毁他的意志。”
  陶方没好气道:“问题是有什么办法?”
  项少龙道:“方法叫疲劳审讯,你找十多个人来,不断重复向他问问题,不准他如厕和吃东西,最重要是不让他睡觉,审问时要以强烈的灯光照他,我看他能捱得多久。”
  陶方还是首次听得这样的审讯方法,半信半疑道:“会有用吗?”
  项少龙肯定地道:“包保有用,你先使人料理好他身上的伤口,给他换过干净的衣服,立即进行。”
  又和他说些审讯的技巧和要问的东西,陶方亦觉很有道理,项少龙才去找乌应元。乌应元正在密室内接见客人,知他到来,立即把他请进去。那是个毫不起眼的行脚商人,身材高颀,可是相貌猥琐,样子一点不讨好。
  乌应元着项少龙坐下后道:“少龙!这位是图先生最倚重并有智多星之称的肖月潭先生。”
  项少龙心想原来是吕不韦头号手下图先派来的密使,如此看来,吕不韦是不惜一切,要在短时间内把朱姬母子接返咸阳。
  肖月潭相当客气,道:“未到邯郸,早闻得项公子大名,请勿见怪,现在肖某的样貌是假的,情非得已,故不能以真面貌示人。”
  项少龙恍然大悟,原来是易容化装的高手,表面看不出半点破绽,灵机一动道:“那就是说,先生可把储君母子变成任何模样啰。”
  肖月潭点头道:“项公子的思想非常敏捷,这正是图爷派肖某人来邯郸的原因之一,但怎样把他们偷出来,须靠你们。”
  项少龙正想说把她母子偷出来并不困难,几下给乌应元踢一脚,忙把话吞回肚内。
  乌应元接着道:“假若我们救出她们母子二人,吕先生那方面怎样接应我们?”
  项少龙恍然大悟,以他们的实力,又有肖月潭超卓的易容术,救出她母子应不是问题,难就难在乌家要同时全体逃亡,所以乌应元把蠃政母子和乌家挂钩,迫吕不韦一并接收他们。
  果然乌应元继续道:“质子府守卫森严,自庄襄王登基后,府内长期驻有一营禁卫军,邯郸城禁之严,天下闻名,除强攻硬闯外,别无他法。不过肖先生请放心,我们已有妥善计划,包管能把他们母子无惊无险送到城外。”
  项少龙知他在夸大其辞,也没有想得什么救人大计,但换过是他也只好如此骗取对方的信任。
  肖月潭道:“敝主曾和庄襄王商量过这个问题,届时我军会佯攻太原郡的狼孟、榆次诸城,引开赵人的注意力,而图爷将亲率精兵,潜入赵境接应,只要你们到达潦阳东的漳水西岸,图爷可护送你们取魏境和韩境返回我国。”顿了顿又道:“肖某可否先听你们的奇谋妙计。”
  项少龙暗叫厉害,他说了这么多话,事实上没有泄露半点图先率领精兵的位置和路线,因为若要配合行动,图先须身在赵境才行。几下再给乌应元踢一脚,显然要他立刻弄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计划出来应付。
  项少龙哪有什么计划,故作神秘道:“肖先生可否等待三天,因为计划里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是联络她们母子,这事我仍正在进行中,待有头绪,其它细节始可作最后取舍。”
  肖月潭不满道:“至少应透露一点情况给肖某知道吧?”
  项少龙故作从容道:“先生的出现,令整个计划生出变化,因可借助先生的易容术,使我们远离邯郸赵人仍懵然不察,所以我要再作新的部署。”
  肖月潭脸容稍宽,点头道:“明白!”转向乌应元道:“听说乌家的歌舞姬名闻天下,肖某怎可错过。”
  乌应元大笑道:“早给先生安排好!”
  项少龙知道再没有他事,溜了出去。
  踏出乌应元的内宅,项少龙有种筋疲力倦的感觉。城堡内一片午后的安宁,花园里婢女和小孩在玩抛球游戏,传来阵阵欢笑声。地上的雪铲除干净,树梢上仍挂满霜花冰柱。他经过时,较有姿色的婢女都向他大送秋波,希望博得青睐。但他这一向风流自赏的人却黯然神伤,乌应元虽曾说过会把大部份人早一步调离赵境,谁都知道是指直系至亲,至于较疏远的亲属以及眼前的婢仆,大有可能被无情地舍弃,最终成为赵人泄愤的对象。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他项少龙亦没有办法。在这群雄割据的时代,人的命运并不是由自己操纵的。天堂会忽然变成可怕的阿鼻地狱!
  他并不担心吕不韦出卖他们,在这战争不息的土地,乌家的畜牧业对军事和经济均无比重要,以乌家父子的厉害,定可把部份资源撤出,其它的也不会留下给赵人,那将对赵国做成致命的打击,以至于更难苟安生存,这是赵王自作自受的恶果。
  乌应元是雄才大略的人,几年前开始不动声色地部署一切,只瞧他看中自己的眼光,又不惜把最钟爱的女儿嫁给他,可知他的果敢和高瞻远瞩。只有这种人,才能在这世界快乐地活下去。后面口哨声传来,尚未来得及回头一看,荆俊旋风般赶到他身旁,神态轻松。
  项少龙大奇道:“得手了吗?”问的自然是赵致。
  荆俊摇头,悻悻然道:“她一直不理我,最后给我跟回家,还拿剑来赶我。”
  项少龙不解地道:“为何你仍可像现在那么开心高兴?”
  荆俊嘻嘻笑道:“妙就妙在她亲爹原来是个书塾老师,出来对我严词斥责,说了大堆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话。我其实一个字都听不入耳,看在他美丽女儿份上,装作俯首受教,他或者见我像是个读书的人才,竟说什么有教无类,要我每天去上学受教,学做人道理,只要过年过节送些腊肉便成。嘻!当时赵致气得差点疯掉,向我干瞪眼,又毫无办法,项大哥你说是否精采呢?”
  项少龙摇头失笑,给荆俊这样的人缠上,赵致恐怕有难,打又打他不过,赶又赶他不走,看她怎样应付?
  荆俊问道:“滕大哥到哪里去了?”
  项少龙答道:“他有特别任务,在城外的大牧场。”
  说到这里,心中一动道:“有没有办法把数以千计的战马弄得四蹄发软,不能走路?”
  荆俊皱着眉道:“喂它们吃些药便成,但若数目太多,会困难一点。”
  项少龙心想这事应问乌应元才对,乌家的畜牧业乃世代相传,没有人比他们更在行。
  荆俊兴奋地道:“有什么事要我办的!”
  项少龙摇头道:“你放心去读书,须谨记滕大哥的吩咐,不要太过荒唐沉迷,今晚还要到质子府去。”
  荆俊答应一声,雀跃而去。
  项少龙步入他的隐龙居,只想倒头好好睡一觉,天塌下来也不去想。
  醒来已是黄昏时分。项少龙回复精神,心情较佳。下人来报,雅夫人的忠仆赵大竟来找他。项少龙还以为赵雅有什么急事,忙把他迎入内室。
  赵大神晴古怪,好一会后道:“今天小人来找公子,夫人是不知道的。”
  项少龙觉得不对劲,诚恳地道:“有事放胆说出来,我会为你担当。”
  赵大道:“本来我这些当下人的,没有资格管夫人的事,可是我们兄弟数人,心中早视公子为我们的主人,故再顾及不到其它。”
  项少龙更觉不妙,催他把来意说出。
  赵大猛下决心,沉声道:“夫人回来后,不到一个月,有个叫齐雨的贵族由齐国出使到邯郸,这人生得比连晋更要俊秀,才学和剑术在齐国颇为有名,更是脂粉丛中的高手,可是他来赵后,却像只对夫人情有独钟似的,对夫人展开热烈追求,大王和赵穆又不断为他制造与夫人相处的机会,看来夫人对他很有意思。”
  项少龙一听放下心来,他对自己这方面信心十足,不相信曾共患难的赵雅会这么容易移情别恋。
  赵大看他神情,焦急地道:“有些话我不想说也要说,夫人回来后,想你想得好苦,茶饭不思,偏是城内不断传出公子死讯的谣言。齐雨乘虚而入,有几晚在夫人房内度过,到公子回来后,夫人把他疏远,可是他昨晚又来缠夫人,今早离开。我们兄弟商量后,决定告诉公子。”
  项少龙的心立时凉了一大截,以赵雅一向的放荡,在那种苦思他的情况里,的确需要其它男人的慰藉和刺激,以排遣痛苦和寂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种男女间事,开始了便很难斩断,兼之齐雨具备不差于他的条件,所以赵雅与他藕断丝连,缠夹不清。唉!荡女终是荡女,那可能牵涉到生理上荷尔蒙分泌的问题,要她长期没有男人慰藉,会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他心中生出被骗的痛苦感觉。
  赵大压低声音道:“若夫人只是和男人鬼混,我们绝不会作通风报讯的下作奸徒。夫人有大恩于我们,纵为她死心甘情愿,但我们却怕她给人骗情骗色外,更别有用心,又害了公子,那就不值。”
  项少龙一愣,问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赵大痛苦地道:“我们曾私下调查齐雨,发觉他每次与夫人幽会后,立即偷偷去见赵穆……”
  项少龙内心剧震道:“什么?”
  赵大两眼一红,垂下头去,两手紧握成拳,显是心内充满愤慨。对他来说,项少龙是义薄云天的大英雄,只有他配得起雅夫人,而赵穆则是邯郸人人痛恨的人物,可想见他此刻的感受。
  项少龙逐渐明白过来。这条男色的诡计可算厉害了!若赵穆再次控制赵雅,那他们这方面休想有一人能生离邯郸,朱姬母子也要完蛋,因为赵雅知悉他们的所有行动和秘密。不过看来赵雅虽与齐雨纠缠不清,仍未曾把他出卖。想起今天她神色凄然地要自己把她带离赵国,又怕秦人难靠,当知她心情矛盾。但说到底,赵王对她仍是非常疼爱,她是否真的愿意背叛孝成王呢?她之想离开赵国,主因是赵国无望,故不想沦为亡国之人,而齐雨却可给她庇护,把她带回与秦人间隔着赵国的齐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