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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奇谋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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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少龙独坐隐龙居幽森的林园里,一道人工小泉由石隙飞泻而出,形成一条蜿蜒而过的溪流,沿途奇石密布,层出不穷。溪水差不多全结成冰,只余下中间少许泉水滚流,蔚为奇象。
  心中思潮起伏,想起与赵雅初次在邯郸长街相遇的情景,自己如何展开手段,把她征服。又想到她被赵穆在车上毛手毛脚,挑逗得情不自禁的淫浪起来。她的移情别恋其实早有征兆,因为她根本抵受不了男人的逗弄。她一向率性而为,不顾是非黑白之分,否则不会明知赵穆祸国殃民,仍和他打得火热,直至被他害苦,才肯离开他。若换过赵妮、赵倩,哪会受威胁来对付他。
  可是他仍一厢情愿地信任她,只看到她媚人美好的一面,深信她的甜言蜜语。当然,若他在赵国扶摇直上,他们的关系可能继续保持下去,现在却证明她受不起利欲的考验。
  当时代的人份外爱使“心术”,愈居于高位的人,愈是如此。曾共患难的成胥变脸不念旧情,使他心痛不已。这世界多的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罕有难得。思索间,他不自觉地依照墨子的打坐法行气止念,顷刻意畅神舒,忽被足音惊醒,原来是陶方。
  老朋友一脸喜色,到他身旁的大石拨掉薄雪坐下道:“那小子比猜想中还不行,终于供出来。”
  项少龙一计时间,若由昨天开始问起,至少疲劳轰炸他超过二十小时,绝非易受的事,欣然道:“可问到什么内情?”
  陶方有点泄气的道:“其实他只是个带讯的人,并不清楚赵穆的底细,纯是以口头方式报告楚国的事,再把赵穆的话传回给楚国的文信君楚冷,那是楚王宠信的大臣。”
  项少龙道:“今次赵穆传的是什么话?”
  陶方丧气地道:“他只说三个月后请文信君派人送礼物来,这个有点特别,其它则是最近发生的一些普通消息,譬如说嚣魏牟被杀之类的事情。”
  项少龙灵机一动道:“现在是否仍在审问他?”
  陶方道:“当然!我怕他信口雌黄,所以依足你的话,不断迫他把细节重复,看看有没有前后不相符的地方。”
  项少龙道:“他以前有没有来过邯郸?”
  陶方摇头道:“他是首次接触赵穆,为怕别人起疑心,相信他们每次派遣不同的人。”
  项少龙道:“往返楚赵两地,最快要多少时间?”
  陶方道:“若是快马赶路,因有许多关隘盘查耽搁,单程须时两个月,所以我怀疑这小子说谎。”
  项少龙精通间谍方法,微笑道:“不,他没有说谎,这是防止被人迫供的暗语,三个月可能是减半的说法,实际上是指半年,送礼来是反话,我早想过若赵穆是楚国派来的人,绝不会让《鲁公秘录》落入赵人手里,所以真正的意思是要楚人半年后派来高手,把秘录盗回去,赵穆对楚国确是忠心耿耿。”
  陶方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反话,取礼才真,而非送礼。楚人真狡猾,兼且文信侯早知‘礼物’指的是什么,故此一听立刻知晓。”
  项少龙眼中闪着亮光:“最要紧的是弄清楚他来邯郸扮的是什么身份,用的是什么联络手法,愈详细愈好,我正愁杀不了赵穆,这一趟必定非常精采。”
  陶方开始明白他的想法,兴奋地去了。
  陶方后脚才去,荆俊便来找他,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项少龙站起身来,笑道:“看来上课并非那么有趣,是吗?”
  荆俊来到他面前,丧气地道:“把我直闷出鸟来,又不敢开罪未来岳丈大人,还累我破费买十斤腊肉送给他,结果连赵致的小手也碰不到。”
  项少龙道:“见不到她吗?”
  荆俊叹道:“见到有屁用,这么多同窗,难道走过去摸她两把吗?我看大部份的人,都是为她去上课的。”
  项少龙哑然失笑道:“她也在上课吗?”
  荆俊摇头道:“开始时,她坐在一角,骗得我以为她是陪我上课,不半晌她笑着一溜烟便消失了,下课后怎也寻她不着。唉!拿剑逼我也不会再去。”
  项少龙摇头叹道:“太没有耐性,怎能夺得美人芳心。”
  荆俊只是摇头。
  项少龙道:“你陪我到外边走一趟。”
  两人换过普通装束,坐上马车,出了城堡,在转角处溜下马车,由荆俊在身后远远看着他,看看有没有跟踪的人。半个时辰后,项少龙在城南一处密林,见到蒲布。
  蒲布兴奋地道:“事情比想象中还顺利,赵穆的头号手下郑约明把我们全体招纳过去,不是我自夸,在平原君还在世的时候,我们这批武士在邯郸真的是有头有脸。”
  项少龙道:“有什么消息?”
  蒲布愧疚地道:“我们刚刚安顿下来,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看来没有一年半载,很难取得他们的信任。”
  项少龙道:“没有关系,你们就在那里留一段时间,时机成熟了我回来找你们,完成一件大事,才领须你们离去。”
  蒲布道:“一切全听项爷吩咐。”稍顿了又道:“项爷!我们只希望追随你。”
  项少龙诚恳地道:“我明白的,必不会辜负你们对我的厚爱和期望。”
  两人拟好联络的方法后,项少龙道:“你们知不知道有个叫齐雨的齐人?”
  蒲布道:“项爷问得真好,我和刘巢的第一个任务是当他的保镖,陪他四处玩乐。嘿!这小子对女人很有一手,那些姐儿见到他,像蜜蜂找到花蜜般黏着不放。”
  项少龙心中一痛,想起雅夫人,低声道:“有没有陪过他去见雅夫人?”
  蒲布道:“没有,昨晚他不用人陪,溜出使节馆,说不定是去找她。”
  项少龙道:“此事你勿要对任何人说,若没有什么特别事,千万不要与我联络,无论听到赵穆对我有什么不利行动,不要来通知我,千万紧记。”
  蒲布知他智计过人,这样说虽不合情理,其中必有道理,肯定地答应了。分手后,项少龙回到乌府,意外地发现乌应元、乌卓和滕翼三人正恭候他的大驾。密议室内,乌家几个最重要的人物乌氏惈、乌应元、乌卓、陶方和项少龙全体列席,还多出个滕翼,显示他因项少龙的关系和表现超卓,已取得乌家众人的信任。
  这是有关乌家存亡的最重要会议。
  乌卓首先报告道:“我和滕翼依孙姑爷吩咐,在二千精锐里挑出五百人,照孙姑爷提议的方法逐一测试。嘿!想不到只有七十七个人过关,明天会开始训练他们,不过我敢保证他们无一不是能以一挡百的好手。”
  项少龙微笑道:“你们只有十天时间,须好好掌握。”
  众人大奇,问他为何肯定只有十天?项少龙把整件事说出来,只隐瞒假赢政一事,因为他曾答应朱姬守秘。
  乌应元眉头大皱道:“那你怎样把她母子弄出来呢?弄出来毒发身亡岂非更糟?”
  项少龙胸有成竹地道:“这事另有转折,可是当朱姬要说出来时,赵穆却来打断,总之可包在我身上。”
  众人始松了一口气,回复希望。
  滕翼冷冷聆听,脸容没有半分变化,予人一种沉毅不拔的感觉。
  陶方赞道:“少龙智计过人,反利用赵雅去骗倒赵王和赵穆,看来这十天无论我们有任何异举,他们应不会干预。”
  乌氏惈点头道:“若没有少龙,今次我们定是一败涂地,片瓦不留。”转向儿子道:“秦国那边的牧场是否搞得差不多了?”
  众人大感惊讶,首次知悉乌应元在秦境内有部署。
  乌应元道:“我选了四个地方经营牧场,两年前已派出经验丰富的老手去处理,现在颇具规模,足可勉强容纳我们移去的物资和畜牲。哼!我很想亲眼目睹孝成王那昏君在我们走后的表情。”
  项少龙忍不住问:“牧场内那么多牲口,沿途又有赵兵设关驻守,如何开溜?”
  乌应元笑着道:“我们不会动这个牧场的半根草,调动的是接近秦境的几个畜牧场,这几年来我们借口对付秦人,不断把边境的牧场扩充,把最好的牲口送到那里去。”
  陶方接口道:“表面上赵人仍与我们乌家保持良好关系,边境的守军哪知道这里的事,只要秦人同意,就算把所有牲口全体迁移,并非难事,何况我们只送走最好的牲口,作配种之用。”
  乌卓道:“边防赵军有很多是我特别插进去改名换姓的乌家子弟,做起事来非常方便。”
  项少龙心中佩服,原来为救赢政母子,几年前乌应元便开始做工夫,所以现在如此轻松从容。
  滕翼若无其事道:“不会有任何牲口留给赵人吧?”
  乌氏惈淡淡道:“这个当然1
  项少龙心中不忍,想起遍牧场尽是牛马尸体的可怖情景,但这亦是无可奈何、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改变话题道:“现在最关键的,是我们能把城堡守得多少天,愈久我们愈有把握逃出去。”
  膝翼和陶方刚得知项少龙的秘密计划,明白他的意思。因为赵人会以为他们被困在城堡里,不会派人追他们,而朱姬母子可由地道离城,故愈守得久,他们愈逃得远,甚至在边防军接到消息前,早安抵咸阳。
  乌卓道:“这事由我和膝翼负责,这几天我会秘密由地道把兵员物资和守城的器械运来藏好,滕兄则负责训练守城的战术。”
  乌应元对陶方道:“陶公最好把外人调往别处,尽量遣散没关系的婢仆,歌姬则挑选精良的送出城外,但要装作秘密的样儿才成。”
  众人除滕翼、项少龙外,均笑起来。前者自妻儿惨死后,罕有欢颜;项少龙则是想起乌氏惈与堡偕亡的决定,忍不住道:“爷爷……”
  乌氏惈插嘴道:“这事只能以流血来解决,使乌家后人永不忘记与赵人的仇恨。谁要对付乌家,都要付出惨痛代价。”轻叹一声,眼中射出缅怀的神色,缓缓道:“我们祖先实是秦国贵胄,因斗争被迫流落赵国,凭着坚毅不屈的精神,在荒山野地设置牧场,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畜牧大王。现在我的后代终于返家,而我则能轰轰烈烈而死,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乌卓默然无语,乌应元和陶方神色凄然。
  滕翼眼中射出尊敬神色,大为感动,道:“好汉子!”
  乌氏惈欣然一笑,辛苦地站起来道:“所以这几天我要尽情享乐,没有什么事勿要烦我。”
  哈哈一笑,在众人目送下,哼着小调离室。
  滕翼和项少龙并肩朝内宅方向走去,问道:“准备怎样处置倩儿?”
  项少龙知他疼爱赵倩,怕自己会把她舍下不顾,立即担保道:“我会把她带在身边。”
  滕翼放下心事,转头找乌卓去了。
  当日黄昏,乌氏惈秘密为项少龙与乌廷芳举行婚礼,又为他纳婷芳氏为妾,正式定下名份。该晚项少龙和荆俊二度潜入质子府,项少龙驾轻就熟,避过哨岗守卫,抵朱姬香闺,两人躲在榻上,轻声密语。朱姬媚艳的脸庞和他共享一枕,玉体毫无顾忌地紧挤着他,由于她是侧卧,迷人的气息有节奏地随呼吸送入他的耳朵里,那种诱惑性是没有男人可以抗拒的。幸好项少龙的眼睛投往罗帐顶部,否则被她那对媚眼一看,保证会不克自持,做出不应该做的事。于此男权高张的时代,女人都懂得以她们的天赋本钱控制男人。朱姬正是这类妲己式尤物中的佼佼者,否则庄襄王不会对她念念不忘,而赵穆的双性恋者和大夫郭开此等精明人物,也不会同时迷恋上她。
  朱姬不说正事,先道:“你没有爱上赵雅那淫妇吧?”
  项少龙心道女人即是女人,时间宝贵,朱姬偏有闲情要来管闲事,惟有顺她语意道:“你熟悉她吗?”
  朱姬不屑道:“赵穆以前不时带她到我这里来,你说算不算相熟?”
  项少龙记起赵雅曾暗示与假赢政有暧昧关系,看来就是这种在赵穆指示下做的荒唐事,心头一阵厌恶,亦有种解脱的感觉,因为再不用对赵雅负上感情的责任。
  朱姬忽地轻笑起来,得意地道:“赵穆虽然狡猾,却绝非我们的对手,你应知道怎样好好利用这个淫妇。”
  项少龙暗叫厉害,给她一口道破自己的计划,深吸一口气道:“今次事成,的确要靠她的帮忙。”忍不住道:“夫人!你的儿子究竟在哪里?”
  朱姬道:“先告诉我你的计划,让我看看是否可行,才可以告诉你。”
  项少龙历经变故,学懂逢人只说三分话,扼要地把计划告诉她,却隐去乌家地道这最重要的环节,改为由城西出城。
  朱姬非常满意,温柔地吻他面颊,纤手抚他宽阔的胸膛,娇媚地道:“你腰间硬梆梆的,扎了什么东西在那里?”
  项少龙道:“是可以飞檐走壁的工具和杀人于无形的飞针。”
  朱姬脸色大变道:“赵雅知不知道你这本领?”
  项少龙细心一想,摇头道:“她虽曾见过,幸好我从没有解释用法,而且她看来仍希望我能独自逃生,应不会向赵穆透露。”
  朱姬松一口气,耳语道:“我们不能只是靠碰运气,你明晚可否给我带些烈性来,必要时,我要自己想办法溜出去。”
  项少龙愈来愈发觉她不简单,皱眉道:“我们就算可迷倒屋内看守你的婢女,亦闯不过守卫一关。千万不要相信郭开,他只是在骗你的身体。”
  朱姬“噗哧”一笑道:“傻呆子才相信他,我要迷倒的人正是他,这是我十年来朝思暮想所得出来唯一可逃走的办法,我要迷倒他是因看中他的身量和我相差不远,只要把靴子垫高,衣服内像你般扎些东西便成。”接着苦涩地道:“唉!若不找些事情来做,人都要被关得发疯了。”顿了一顿,声调语气均变成郭开那阴柔尖细的声音道:“所以我每天模仿他说话的声调和他的举止,若不是知道绝对逃不远,我早溜掉哩。”
  项少龙为之绝倒,衷心赞道:“确是维肖维妙。”足音由门外传来,项少龙忙躲进暗格去。婢女推门入房,揭帐看到假装熟睡的朱姬,安心离去,项少龙钻出来。
  朱姬又靠过来搂着他道:“不韦手下有个精擅易容术的人……”
  项少龙打断道:“你说的定是肖月潭,我刚见过他。”
  朱姬欣然道:“现在我真的毫无保留地相信你。好啦!告诉你吧,我虽不懂易容术,但曾因兴趣从他那里学到些窍诀,闷着无聊时设法假扮郭开的模样,自信除非相熟的人,否则不会看出破绽。”
  项少龙心中感叹,由此可知朱姬多么渴望离开这个囚笼,亦见她在绝境中坚毅不屈的斗志。
  朱姬道:“你千万要带来给我,人是很奇怪的,无论做好事或坏事,开了头便难以控制,所以赵雅迟早会把你完全出卖,以赵穆的谨慎多疑,会加派人手看管这里。”
  项少龙同意道:“给你这么分析,我生出很不好的预感,若让赵穆知道我有高来高去的本领,定会针对这点加以应付。”说着坐起来。
  朱姬讶异地道:“你干什么?”
  项少龙没有答他,移到窗旁,往外看去,刚好一队卫兵巡逻经过。待他们去后,往外面的荆俊打出手势,不一会他灵若狸猫般穿窗而入。项少龙吩咐他回乌家取药,确定他安然离开,回到床上。
  朱姬瞪大眼睛看着他道:“原来竟有这么身手高明的人物帮助你,难怪赵穆对你如此忌惮。”
  项少龙道:“夫人快点说出有关储君的事。”
  朱姬好整似暇地道:“这么急干吗?横竖要等人拿东西来你才走。你不知人家心中憋得多么辛苦,好不容易有你这个说话的对象。”
  项少龙又好气又好笑,软语道:“算我求你吧?”
  朱姬得意万分,媚力直逼而来,柔声道:“少龙!亲亲人家好吗?”
  项少龙无奈下,别过脸来,只见她那对摄人心魂的媚眼魅力四射,目不转睛地直盯自己。两对目光交缠片刻,朱姬香唇主动的印在他嘴上,娇躯还轻轻地摩擦扭动。阵阵销魂蚀骨的感觉,遍袭全身,项少龙立时欲焰高涨,难以自制。
  朱姬的香唇移开少许,花枝乱颤轻笑道:“我还以为你是能不动心的怪人,原来和其它男人毫无分别。”
  项少龙大感气愤,因此分散精神,压下欲火,微愠道:“夫人!”
  朱姬伸出两指,按在他嘴上,哄孩子般道:“不要发怒,人家是真心想和你亲热的!”
  项少龙拿她没法,朱姬正容道:“当日为避人耳目,不韦和异人郎君没有把我带走,当时我刚产下一子,尚未足月。他们走后,我知道形势不妙,说不定政儿会被赵人杀掉泄愤,于是连夜使仆人外出找寻其它婴孩,好代替政儿。”
  项少龙恍然大悟道:“原来现在宅中的假蠃政是这么来的。”
  朱姬苦恼地道:“匆忙下做的事,自然会有错漏,一时间找不到同龄的婴儿,惟有以重金买了个五岁的小孩代替。幸好那时没有人当异人郎君是个人物,没有人清楚他的家事。当夜赵穆发觉吕不韦和异人郎君遁走,凶神恶煞地来把所有婢仆全体处死,只剩下我和那假儿子,没有起疑心。”
  项少龙恍然大悟,怪不得赢政的年龄与史书不符,真实的情况竟是这么曲折离奇。
  长平之战发生在公元之前二六零年,自己到此已有年多光景,眼前应是公元前二四九年,中间隔了十一年。假设秦始皇是在长平之败来到赵国后出世,古代讯息不便,说不定已跨了一年,所以赢政应是在长平之役后一年的年头出生,那他在公元二四六年登位时,即距今三年后,刚好十二岁,证实史书无误。自己真蠢,竟猜不到赢政是假的。以前想不通的事,立时恍然大悟。这才合理,以秦始皇的雄材大略,怎会是窝囊的人物。
  朱姬由衣服里掏出一块式样特别,刻有凤凰纹饰的精致玉坠,解下来珍而重之塞入项少龙手心,又把他手掌阖起来,两手用力包紧他的铁拳,柔声道:“真正的政儿被送到邯郸一个刚在长平之役失去两个儿子的穷人家寄养,说明将来以玉坠相认。政儿颈上戴着同样的玉坠子,这个是凤纹,那个刻的是龙纹。”
  项少龙道:“那对夫妇知不知道储君的来历?”
  朱姬眼中射出又喜又忧心事幢幢的神色,紧张得呼吸急促起来,娇喘着道:“当然不会让他们晓得,只说是富家千金的私生子,当时我想不到会立刻被软禁起来,知情的仆人又给杀死,所以直到今天你来后,才有机会告诉你这件事。天啊!你一定要帮我把他找来,否则我不要活哩。”
  项少龙手心感觉着玉坠传入手内朱姬玉体的余温,充满信心地道:“我敢以人头担保,必可找到他。”
  他自是信心十足,否则历史就不会是那样子。
  朱姬呻吟道:“不要哄我欢喜。”
  项少龙道:“我是个有异能的人,预感到的事绝不会错。”朱姬半信半疑地瞪他一眼,凑到他耳旁念出藏在心内十年那收养她儿子的人的姓名和住址,项少龙用心记牢。
  窗门轻响,荆俊去而复返,手中提着大包,笑嘻嘻来到帐前,仔细打量着朱姬,立时目瞪口呆,忘记说话。朱姬看得“噗哧”一笑,自是百媚千娇。
  项少龙责备道:“小俊!”
  荆俊灵魂归位,道:“这是烈性,只一点点可教人躺上一天,冷水都救不醒,这包东西有足够迷倒百多人的份量。”
  蓦地远方蹄音骤起,由远而近。朱姬和项少龙同时一震,知道朱姬果然料对赵雅。项少龙更知赵雅不但愈陷愈深,还重新被赵穆控制,否则不会在这等夜深时分,赵穆派人来重新布防,显是赵雅在床上把有关他的本事透露给赵穆知晓。匆匆与朱姬约定逃走的时间地点,两人迅速离去。刚攀上高墙,卫士由假赢政居所那边拥来,展开新防卫网。由此刻开始,这坚强的秦始皇之母,将要靠自己的力量和才智逃生。
  翌日清早,急不及待的项少龙偷偷溜到街上,故意绕一个圈子,来到城西贫民聚居的地方。虽说是穷民,生活仍不太差,只是屋子破旧一点,塌了的墙没有修补罢了。这里的人大多是农民出身,战争时农田被毁,不得已到城市来干活。他依照地址,最后抵达朱姬所说的南巷。他不由紧张起来,抓着一个路过的人问道:“张力的家在哪里?”
  那人见他一表人材,指着巷尾一所围有篱笆的房子道:“那所是他的家!”似有难言之隐,摇头一叹去了。
  项少龙没有在意,心情轻松起来,暗忖应是这样才对,举步走去,来到门前,唤道:“张力!张力!”
  “咿呀”一声,一位四十来岁样貌平凡的女人探头出来,惊疑不定地打量项少龙,问道:“谁找张力?”
  项少龙微笑道:“你是张家大嫂吧!”由怀中掏出玉坠,递到她眼前。
  “砰”的一声,张嫂竟像见鬼似的猛地把门关上。项少龙给她的反应弄得楞在当场,呆子般望着闭上的木门。不一会屋内传来男女的争辩声,项少龙反心中释然,养育十年的孩子,自然不愿交还给别人,惟有在金钱上好好补偿他们。伸手拿起门环,轻叩两下。顷刻后门张开来,一名汉子颓然立在门旁,垂头道:“大爷请进来。”
  项少龙见他相貌忠诚可靠,暗赞朱姬的手下懂拣人。步入屋中,那妇人坐在一角,不住饮泣,屋内一片愁云,没有半点生气,更不闻孩子的声音或见孩子衣物。
  项少龙皱眉道:“孩子呢?”
  那妇人哭得更厉害。
  张力双目通红,痛心地道:“死了!”
  这两个字有若晴天霹雳,轰得项少龙全身一震,差点心脏病发,骇然叫道:“死了?”
  张力凄然道:“旧年燕人来攻邯郸,所有十三岁以上的孩子都被征召去守城,他被燕人的流箭射杀。我们虽受大爷你们的金钱,却保不住孩子,你杀了我们吧!活下去再没有什么意义。”
  项少龙失声道:“可是他去年还未足十岁啊!”想起刚才指路那人的神态,终明白是为他们失去儿子惋惜。
  张力道:“只怪他生得比十三岁的孩子还高大,一天在外面玩耍,被路过的兵哥捉去。”
  项少龙颓然坐下,把脸埋在两手里。天啊!秦始皇竟然死了,怎么办好呢?不!这是不可能的,这对夫妇定是骗我。但看其神态,又知是实情,尤其一边墙的几上,正供奉一个新牌位。
  张力在怀里掏出一个玉坠子,递给他道:“这是从他尸身取来的,他葬在后园里,大爷要不要去看看?”
  项少龙挪开双掌,眼光落在玉坠子上。一个荒唐大胆的念头,不能抑制地涌上心头。
  项少龙来到夫人府,果如所料,赵雅仍未回来。府内多了些生面的人,赵大等他熟悉的却不见一个,婢女中除小昭和小美外,其它都给调走。项少龙知道赵雅必有很好的借口解释这些安排,但仍很想听她亲口说出来。她愈骗他,他愈可把对她不住淡薄的爱念化成恨意。赵盘独自一人在后园内练剑,专注用神,但项少龙甫踏进园内,他立即察觉,如见世上唯一的亲人般持剑奔来。
  项少龙“嚓!”地拔出李牧所赠的名剑血浪,大喝道:“小子看剑!”
  赵盘眼中精光一现,挥剑往他劈来。
  项少龙摆剑轻轻松松架格,肃容道:“当是玩耍吗?狠一点!”
  赵盘一声大喝,展开墨子剑法,向项少龙横砍直劈,斜挑侧削,攻出七剑。到第七剑时,终因人小力弱,被反震得长剑甩手掉在地上。赵盘一面颓丧,为自己的败北忿忿不平,偏又无可奈何。
  项少龙为他拾起长剑,领他到园心的小桥倚栏对坐,正容道:“小盘!你是否有决心排除万难为娘报仇?”
  赵盘点头斩钉截铁道:“无论如何,我誓要把赵穆和大王杀死。”
  项少龙沉声道:“你不是和太子是好朋友吗?”
  赵盘不屑地道:“他从来不是我的朋友,只懂凭身份来欺压我,娘从你后,他整天向人说娘是淫娃荡妇,若可以的话,我连他也要杀掉。”旋又丧气地道:“不过纵使我像师傅那般厉害,仍奈何他们不得,否则师傅早就把他们杀掉了。”
  项少龙暗暗惊异他精到的推论,微笑道:“你要报仇,我也要报仇。不若我们做个分配,赵穆由我对付,孝成王这昏君交给你处置,好吗?”
  赵盘哪想得到项少龙这么看得起他,瞪大眼睛,呆看唯一的“亲人”。
  项少龙道:“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假设你真有为娘报仇雪耻的决心,依足我吩咐的去做,绝不可泄露半句出去,倩公主和雅夫人也不例外。”
  赵盘跳起来,跪倒地上,重重叩三个响头,两眼通红道:“只要可以为娘报仇,我赵盘什么都肯做。”
  项少龙低喝一声道:“站起来!”
  赵盘霍地立起,眼内充满愿闻其详的神色。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我想使你成为统一六国的秦始皇!”
  赵盘呆若木鸡,嗫嚅道:“什么是秦始皇?”
  赵雅步入园内,项少龙刚把玉坠挂到赵盘颈上。由这一刻起,他就是秦国王位的继承者赢政。赵盘的神色又惊又喜,眼神却坚定不移,充满勇往直前的决心。没有人比他这个长居王宫的小孩,更明白机会是如何难得。唯有成为天下最强大国家的君主,他才有能力杀死赵王,为母亲妮夫人洗雪仇恨。他不但恨赵王,更恨每一个袖手旁观、给他脸色看的赵人。现在只有项少龙让他完全信任。
  赵雅微笑来到他们师徒身旁,称赞道:“从未见过小盘这么勤奋过。”
  项少龙向赵盘使个眼色,后者乖巧地溜走。赵雅虽勉强装出欢喜的样子,但脸色苍白疲倦,显然昨夜并不好过。
  项少龙故意道:“雅儿是否身体不适?”
  赵雅微颤道:“不!没有什么事。人家这几天四出为你打探消息,差点累坏了。”
  项少龙皱眉道:“为何无端多了这么多生面人,赵大他们哪里去了?”
  赵雅早拟好答案,若无其事道:“我把他们调进宫里的别院,没他们帮手,我在宫内行事很不方便。”怕他追问下去,岔开话题道:“计划进行得如何?联络上赢政了吗?”
  项少龙丧气地道:“看来除强攻外,再没有其它方法,不过乌家的子弟兵人人能以一挡十,我的计划定能成功,赵穆和孝成王休想活过农牧节。”
  赵雅垂下俏脸,不能掩饰地露出痛苦和矛盾的神色。
  项少龙暗忖让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惊讶地道:“雅儿你这几天总像心事重重,究竟有什么心烦事?不若说出来让我分担,没有事情是不可以解决的。”
  赵雅心中一震道:“哪有什么心事,只是有点害怕。”堆起笑容,振起精神道:“少龙最好告诉我当日行事的细节,让我和三公主好好配合你,才不致出错。”
  项少龙微笑道:“不用紧张,过几天我会把安排详细告诉你,因为其中部份仍未能作最后决定。”心中暗自叹息,明白到赵雅是要出卖他到底。
  赵雅忽道:“少龙!这几天有没有听到关于人家的闲言闲语?”
  项少龙淡然道:“你是说齐雨的事吧!怎么会呢?我绝对信任我的好雅儿,明白到你是虚与委蛇,以瞒过赵王对我们的怀疑。”
  赵雅神色不自然起来,像有点怕单独面对项少龙一般,道:“不去看你的美丽公主吗?”项少龙潇洒地站起来。赵雅呆看他充满英雄气概的举止神态,秀眸一片茫然之色。
  项少龙心中冷哼一声,想到将来她终究会明白到自己亦在欺骗她,立即涌起极度的快意。
  接下来的几天,乌家全力备战,兵员和物资源源不绝秘密由地道运进城堡。项少龙亲自训练七十七人组成的乌家特种部队,而他所用的方法,使滕翼这精通兵法的人亦为之倾倒,那想得到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训练方法。他不时往见小盘,教他如何扮演在穷家生活十年的赢政,到后来反是由小盘告知他自己想出来的东西。项少龙见他这么精明乖巧,大为放心。不经不觉,离农牧节只有三天时间,情势顿时紧张起来。
  现在项少龙最担心的是朱姬,若她逃不出来,他们只好强攻质子府,没有她,小盘将当不成赢政,所以他们另有一套应变计划。这天午后,离去整整七天的肖月潭终于回来。进入密室,肖月潭神态大是不同,歉然向乌应元和项少龙两人道:“首先!图爷命肖某向你们道歉,因为本来我们存有私心,言语间有不尽不实之处。但保证由这刻起,我们会诚心诚意与诸位合作。”
  乌应元如在梦中,不知项少龙使过什么手段,使这人态度大改。项少龙却心中惊懔,知道图先是个果敢英明的人物,如此一来,始有成事的机会。
  肖月潭道:“幸好得少龙提醒,否则图爷说不定会给赵人抓到。”
  项少龙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肖月潭道:“随我潜入城者共三十人,均为一等一的强手。”顿了顿道:“图爷身边有一百二十人,亦是他手下最精锐的好手。”
  项少龙道:“肖先生最好命入城的人全到乌府来。”
  肖月潭一呆道:“少龙是否想和赵人打一场硬仗?”
  项少龙微笑道:“可以这么说,也不全然是这样,先生请恕我卖个关子,后天我会把全盘计划奉上,事关重大,请先生见谅。”
  肖月潭笑道:“少龙如此有把握,我就更为放心了,现在图爷藏在城外一处山头的密林,静候我们把政太子和夫人送出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