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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历史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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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铿锵”之声,响个不绝。项少龙、纪嫣然、赵致和一众铁卫,加上尤氏姊妹,看着滇国小王储庄保义和荆善剑来剑往,打得倒也似模似样。众女当然频频为小孩子打气,荆善则凭其灵活的身手,只守不攻。“当!”庄保义终是人小力弱,一下握不住剑柄,掉在地上。可是他毫不气馁,滚身地上,拾剑再打。
  项少龙心中暗赞,喝停后传他几个基本功,着他自行练习,便到尤氏姊妹处让她们为他化妆,纪嫣然等亦避返内堂,以免给人见到她们的绝世姿容。尤氏姊妹昨天目睹他大展神威,更是倾慕,热情如火,幸好项少龙意志坚定,否则说不定会闹出事来。项少龙终究是曾受严格军事训练的人,知道在行动之际,若荒淫过度,对精神身体均有害无益。两女亦由庄夫人处明白项少龙的苦衷,所以只止于一般的亲热和言语上的示意。化好妆后,两女仍不肯放他离开,硬迫他躺在卧几上,为他按摩推拿。只推了几下,项少龙舒服松弛得睡了过去。醒来时,两女正在一左一右的为他推拿脚板,使他如在云端,好不自在。
  尤翠之笑道:“睡得好吗?”
  尤凝之道:“龙阳君来找你,在外面等了整刻钟哩!”
  项少龙吓了一跳,坐起来道:“为什么不唤醒我?”
  尤翠之过来服侍他穿上外裳,柔情似水地道:“不舍得嘛!今晚项爷沐浴时,由我们再给你推拿吧!”
  项少龙习惯了她们无微不至和毫不避男女之嫌的悉心侍候,点点头坐起来。
  尤凝之扯着他衣袖幽怨道:“项爷不奖赏我们姊妹吗?”
  项少龙想起这时代的男人谁不是随处攀折美女,自己的行为已近似异类,盛情难却下,搂着两人痛吻一番,然后一步高一步低的出去见龙阳君。
  不知是否因重会项少龙,今天美丽的男人特别容光焕发,项少龙坐好后接过手下奉上的香茗,呷了几口,龙阳君道:“田单的事非常棘手,因为田单现在住进楚宫,与李园为邻,所以守卫森严,我看除非把握到他离开王宫的时间,否则休想行刺他。”
  项少龙大感头痛,道:“有没有方法弄张王宫的地形图来呢?”
  龙阳君为难地道:“假若多点时间,说不定可以办到,但依我看于孝烈王大殓后,田单会立即起程返齐……唉!”
  项少龙道:“楚宫防卫方面情况如何呢?”
  龙阳君道:“不大清楚,不过只是环绕王宫的护河、高墙和哨楼,均是不能解决的难题。何况现在尚未弄清楚田单住在宫内什么地方。”
  项少龙道:“凡是王侯巨宅府第,必有逃生秘道……”
  龙阳君打断他道:“不用想这方面的可行性,像我们的魏宫,有人十二个时辰轮番监听地底的动静,否则掘条地道进宫,不是要宰谁谁就没命吗?”
  项少龙道:“田单总要参加宴会吧?只要知道他何时会到何地赴会,不是可在中途截杀他吗?”
  龙阳君颓然道:“楚人虽被称为南蛮,但比之我们北方诸国更是守礼,楚王大殓前,理该禁止一切宴会喜庆之事,所以你这一着仍是行不通。”
  项少龙苦恼地道:“那谁可以把田单由王宫引出来呢?唉!只要知道田单住在王宫何处,说不定我会有办法。”
  这时他脑内想的,自是通往赵穆宅中的下水道,不过由于楚宫大多了,又没有内应,楚宫的下水道更不知是否那么方便,所以此法仍是行不通的居多。
  龙阳君忽压低声音道:“滇王妃是否非常美丽?”
  项少龙奇道:“确是非常动人,君上难道……”
  龙阳君“俏脸”微红,“娇嗔”道:“不要误会,只是昨晚我到春申君府上之时,李园和春申君都大赞滇王妃,说这样狐媚的女人确是万中无一,当时田单、韩闯和郭开全体在座,人人动容,所以我想到滇王妃说不定可以美色引诱田单上当呢!不过却是想易行难。”
  项少龙道:“他们有说起我吗?”
  龙阳君“横”他一眼道:“怎会漏了你,他们对你的身手和果断的行为大感惊异,不过任他们想破脑袋,也不会联想到项少龙来,奴家既认不出你来,其他人更休想了。”
  项少龙最少把龙阳君当作半个女人,又因着相互间“深厚”的交情,无论他作什么女儿娇态,只觉亲切,而不会生出反感。笑道:“李园说起万瑞光的时候,有没有咬牙切齿?”
  龙阳君道:“这倒没有,照我看李族内争权夺势非常激烈,李园昨晚大骂李闯文不知进退,活该给人打断腿骨。”
  项少龙糊涂起来,问道:“春申君和李园是什么关系?”
  龙阳君道:“好到不得了,李园见到春申君时像老鼠见到猫,逢迎恭敬得过了份。我看李园暗中必有对付春申君的阴谋,否则不须如此卑躬屈膝。”又道:“你可见过李嫣嫣?我看除纪才女,没有人比她更清秀明丽,不过她眉眼间总有股化不开的哀愁,教人心痛。”
  项少龙苦笑道:“可惜她全无见我的意思,否则我可和君上分享观感。”
  龙阳君沉吟片晌,道:“我派人去侦查徐先的行踪,不过恐怕已迟了一步,急死奴家哩。”
  项少龙轻拍他肩头道:“只要有我项少龙在,定不教秦军入侵魏境。”
  龙阳君大喜道:“这事拜托你。”
  两人商量一会,发觉一时间实难找到行刺田单的方法,龙阳君惟有先行告退。龙阳君甫离去,李园和春申君相偕而至。项少龙当然由得庄夫人去应付,不过尚未回到纪赵二女的院落,庄孔来请他出主府见客,他惟有硬着头皮去了。由后进举步走入主厅之时,他故意改变了一向行路的姿势,迎面走向正和庄夫人分宾主坐下的春申君和李园,厅的四周均守立着两人的亲卫。果如龙阳君所料,李园没半点怀疑地站起来迎接他这个万瑞光,春申君则自重身份,安坐如故。
  李园施礼道:“万将军果是非常之人,难怪一到寿春,立时成为家传户晓的人物。”
  项少龙还礼,以改变了声调和带着浓重滇音的周语道:“比起君上和太国舅,我万瑞光只配作提鞋抹席的小厮,太国舅客气了。”
  庄夫人见李园毫不怀疑,放下心事,欣然道:“太国舅今天登门造访,是要来见瑞光你哩!”
  项少龙暗忖两人是找借口来与你这万中无一的女人亲近才真,含笑坐在居左的李园下首。
  李园深深望了庄夫人一眼,别过头来对项少龙道:“万将军乃滇南名将,不知对复国一事有何大计?”
  项少龙正在注意庄夫人的动静,见到李园望她之时,她有点慌乱和下意识地垂下目光,心中叫糟,知道李园凭着俊朗的外型、充满魅力的谈吐和风度,扰乱了庄夫人的芳心,所以她有这种失常的举止。口中应道:“此正为我们到寿春来的目的,若大王能拨一批军马让小臣指挥,可望一举破贼,收复滇地。”
  春申君干咳一声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由于先王新丧,储君年纪尚幼,一切该待大殓后再作决定,希望王妃和万先生能体谅个中情况。”
  项少龙暗忖这样最好之时,又见李园以眼神去挑逗庄夫人,春申君却没有见到。
  李园向庄夫人展露一个项少龙亦不得不承认非常好看的笑容,柔声道:“太后对滇王妃一见如故,加上先王大殓前心情困苦,着我来邀请王妃和小储君到宫内小住,好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项少龙大吃一惊,心叫不妙。若让庄夫人和庄保义住到王宫去,再要出来势非自己可以作主。况且凭李园的手段,庄夫人又是久旷之躯,要得到她确是易如反掌,那时会有什么后果,实在难以逆料。忙向庄夫人打个眼色。
  庄夫人会意,垂首黯然道:“太后心意,青娥心领,青娥乃亡国之人,一天滇国未复,难消愁虑,青娥怎敢以愁容侍奉太后,希望国舅爷能向太后陈说青娥的苦衷。”
  李园登时语塞,惟有点头表示同意。
  春申君显然亦在大打庄夫人主意,柔声道:“王妃不若到我府小住两天,免得在这里触景伤情,只要先王入土为安,一切复常,本君定会全力支持小储君复位。”
  庄夫人当然明白春申君说话背后的含意,想起项少龙所说的欲拒还迎,先幽幽地横了春申君娇媚的一眼,垂下螓首,轻轻道:“过了大殓之期后好吗?奴家在来京途中小病一场,到今天仍未康服,希望可以休息数天,养好身体再说。”
  看着她我见犹怜的神态,想起昨晚的亲热,项少龙立即脑袋发热,春申君和李园自是露出色授魂与的表情。美女的魅力确是没有男人能抵挡的,特别是尚未到手的美女。
  李园关切地道:“待会我找宫内最好的御医来给夫人看病。”
  庄夫人推辞不得,只好道谢。春申君和李园找不到再留下的藉口,惟有站起来告辞。
  项少龙正松一口气,李园亲热地扯着他衣袖道:“还未曾好好与万将军说话,不若到敝府吃一餐便饭吧!”
  项少龙一则以喜,一则以惊。喜的当然是有机会到宫内去,惊的却是怕没有庄夫人在旁照应,会露出马脚来。但无论如何,都知道是难以脱身。只是不明白李园为何要笼络他。
  项少龙和李园坐在马车内,春申君则自行回府去了。
  李园微微一笑道:“万兄对复国一事,心中成数如何?”
  项少龙苦笑道:“滇地叛乱之时,我们庄家和万家能逃出来的就那么多人,虽说滇地各族都希望我们回去,但由于李令得到夜郎人撑腰,假若没有外援,我们成功的机会仍然不大。”
  李园狠狠道:“李令此人我早看不顺眼,虽说同族,我却和他没有半点亲情。此人自得势之后,举兵四处侵占别国土地,显然狼子野心,不过若要太后点头派出大军,却不容易,何况滇地实在太远了,若不能一下子攻克滇京,战事蔓延,形成乱局,恐秦人会乘机来侵,于我大楚非常不利。”
  项少龙恍然大悟,明白到尽管李族里也分成至少两个派系,那么斗介和成素宁,该是支持李令的一派。由于李园没有把握说服乃妹李嫣嫣,可知李嫣嫣正秉承孝烈王的遗旨,希望通过李令把诸侯国收服,重新纳入楚国版图。但李园却看穿李令的野心,知道李令只是想另树势力,对李园自是构成威胁。其中情况可能更复杂,不过那可是项少龙想像力之外的事。项少龙愈来愈深切体会到表面看去的表象和真正的事实,可以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李园见项少龙呆若木鸡,还以为他正为复国希望愈来愈黯淡而神伤,抓着他肩头,装出恳切的神色道:“说出来或者万兄不会相信,反对出兵滇国最力的人物,正是春申君黄歇。”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李园道:“所以我说万兄很难相信吧!现在的形势大大不同,诸侯国拥兵自重,王令难行,朝廷又鞭长莫及,难以讨伐。所以春申君反对贵国的复辟。”
  项少龙苦笑道:“太国舅很坦白。”
  李园道:“我却有完全不同的看法,诸侯国已是既成事实,若要去之只是徒增乱事,最后不但劳而无功,还会培植出更多像李令这种新势力,所以我对滇国复国一事,是完全支持的。”
  项少龙反相信他的话。因为正是春申君的食客方卓把庄夫人母子到寿春的消息通知成素宁,若说没有春申君在背后首肯,方卓这么做对他有何好处?春申君表面做足好人,暗里却在扯庄家的后腿,政治本就是这么卑鄙的一回事。李园也非心肠特好,只是因着某种原因,李嫣嫣现在似乎较倾向于春申君,甚至李族里也有人站在春申君的一方,使李园大感威胁,现因见到他英雄了得,所以大力拉拢,使项少龙加入他的阵营,背后当然更另有阴谋。
  项少龙把心一横道:“其实我对太国舅的话深信不疑,因为我们在来此途中,差点为奸人所害。”
  遂把成素宁使人假扮船夫,意图毁船杀人的事说出来。
  李园大喜道:“如此我不必多费唇舌,万兄如肯与我合作,保证你可以复国,只不知万兄有没有那种胆量?”
  项少龙哪还不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故作昂然道:“只要能还我滇土,我万瑞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园沉声道:“那就必须先杀死春申君。”
  项少龙立时联想起信陵君曾哄他去行刺魏君的旧事,想不到历史又在重演。
  楚宫的规模,在项少龙曾见过的宫殿中,仅次于咸阳宫,守卫之森严,却犹有过之。宫城环以高墙,墙高三丈,四隅各有一座精巧的角楼。墙外护城河环绕维护,宽达五丈,水清见底,最厉害是河心设有高出水面的尖木栅,想潜游过去亦难以办到。共设两座城门,凭可随意升降的悬门以作出入通道。高墙内殿宇重重,分外朝、内廷两大部份。中间以连接两座钟鼓楼的内墙为分界。设置内宫门,为贯通外朝内廷的通道。布局中轴对称,一条大道贯通南北城门和内宫门,八座巨殿和近六十个四合院落依中轴线井然有序的分布在大道两旁,缀以花石鱼池,小桥流水,参天古树,瑰丽堂皇。
  项少龙与李园由北门入宫,先是一个方形广场,然后一道小河横贯其间,过桥后到达两座主殿“议政”和“仪礼”,均筑在白石台基之上,四周有围栏台道,气氛庄重华贵。其他六座较小的宫殿,四座位于外朝,两座座落于内廷,均以楚国神话中的人物为名,分别是外朝的“火神”、“河神”、“刑神”、“司命”。内廷则是“芳烈”和“巫女”两殿。听着李园的介绍,项少龙印象最深刻的当然是巫女殿,只是这些名字,已知楚人实乃诸国中最有创造力和浪漫的民族,在其他诸国休想有这类大胆创新的殿名。同时心念电转,刚才李园提出必须杀死春申君后,便岔开话题,似乎是给点时间自己消化这难咽下去的提议,不过他已想到李园的不安好心。春申君毕竟掌权已久,又是门下食客数千,在诸国有很高威望,各方面均是实力雄厚、蒂固根深。若李园动手把他杀死,说不定会惹起大动乱,所以自须寻找一代罪的羔羊,那人就是自己。
  他项少龙甫到寿春,立以强硬手段逐走霸占滇王府的李闯文,似是完全不顾后果,落在李园眼中,便是有勇无谋之辈。假设他能驱使自己去刺杀春申君,自可把罪名全推到他万瑞光身上,亦可化解了庄家要求复国的图谋,甚至可顺手把庄夫人据为己有,一石三鸟,没有计策比这更狠毒。站在楚人的立场,谁都希望借李令之手,把诸侯国敉平,土地重新纳入楚国国土内。如此看来,李园、春申君都是和李令蛇鼠一窝,只是在敷衍庄夫人这美人儿。
  马车通过内宫门进入内廷,那是楚王处理日常政务及起居的地方,主要的建筑物是巫女和芳烈两殿及东西六宫,每宫由四座四合院落组成,另有三座花园,即中路的御花园与东西两路的东园和西园,景色怡人,胜境无穷。李园所学甚博,逐一为他介绍殿名所代表神祗的传说,谈吐高雅,确有引人入胜的魅力。难怪庄夫人虽心属他项少龙,又明知李园不是好人,对他仍有点情不自禁。
  此时他说到河神和巫女,笑语道:“我们最美的两位女神河神和巫女,不是居住于楚境之内,而是韩境的洛水和秦境的巫山。含睇宜笑、虚缈若神,居住于远方长河深山之处,想想已教人神往。”
  项少龙道:“刚才太国舅所说有关春申君的事……”
  李园亲切地拍着他肩头道:“迟些再说,我想万兄花点工夫,先认识清楚春申君的真面目,明白到我李园不是诬蔑好人,万兄再作决定。但万兄请切记这是我们男人家的事,若给女流知道,不但怕她们神态间露出破绽,还徒令她们终日忧心,有害无益。”
  项少龙暗呼高招,当然点头答应。李园在骗自己,自己何尝不在骗他,两下扯平,大家都没好怨的。此时马车转往东路,只是不知田单身在何院。
  李园笑道:“我在宫外有座府第比这座要大上十倍,不过我仍喜住在宫内,大部份时间在这里度过。”
  项少龙心想你要在近处设法控制李嫣嫣才是真意吧。卫士拉开车门,项少龙收摄杂念,随李园步下马车。
  李园和项少龙在主厅内分宾主坐下,俏侍女奉上香茗。项少龙环目一扫,不由暗赞李园果然是有品味的人。朝合院中央庭院望去,是一排十八扇有窗漏的木门,平台水池,池中尚有小亭假石山,以一道石桥贯通,庭院深阔达五百步,遍植茶花、香桂。际此炎夏之时,茶花盛开,桂树飘香,红白相映,一派斗艳争春的景象。厅内家俱全用雕镂精细的香梨木,地席铺以织锦,装饰的古瓷、挂雕、屏风一应俱全,项少龙便自问没有这种心思。若非自己得到纪才女的芳心在先,又因着种种特殊的形势,说不定在那场角逐里会败在他手上。由于北厅背阳,又临水池,故清爽凉快,消暑解热。项少龙与李园安坐厅心,品尝香茗,一时间感到很难把这风神俊朗、貌似正人君子的李园当作敌人。这小子也恁地厉害,竟懂得以亲如家人兄弟的手法,对浪荡无依的“亡国之徒”展开攻心之术,自己当然不该让他“失望”。
  装作感激要说话之时,李园轻拍手掌,发出一声脆响道:“万兄先用点时间去观察形势,再考虑我的话。唉!李园之所以不怕交浅言深,只是基于义愤和我大楚的前途,舍此再无其他。”
  随着他的掌声,四名身材曼妙,身穿楚服,高髻环帽垂巾的美女由侧门踏着舞步走出来,到了两人座前下跪行礼,屈膝以优美的姿态坐在两人伸手可触的近处。遮面的纱罗,更使她们引人入胜。到此时项少龙终体会到纪嫣然的话,若此子蓄意讨好你,确有过人手段。禁不住为纪才女没有被他追到手而抹了一额冷汗,全亏李园只懂诗经楚辞,而不懂什么“绝对权力绝对腐化”那类警句,又或是“蜜糖的故事”。
  李园道:“吾人交友,不是以美女就是以黄金示意,此四女来自不同地方,各有风情,但均是千中挑一的标致人儿,且全是未经人道的怀春少女,万兄可逐一揭开她们掩面纱巾,看看哪个最合眼缘,好作为我对万兄的见面礼。”
  项少龙心呼厉害,李园可能是他所遇到的人中里,最懂心理战术的一个。如此去揭开四女的面纱予以挑选,不但大增好奇心,还有种侵犯私隐的高度刺激。自己虽无心收纳美女,仍有很强烈的冲动去揭纱一看,但他当然不可以这样做。脸色一沉道:“太国舅的好意心领,可是我万瑞光一日未复滇国,其他一切不会放在心上。”
  李园闻言不怒反喜,哈哈一笑,挥走四女后道:“不知万兄是否相信,刚才李某是故意相试,看看万兄会否见色起心。如此我更放心。”
  再拍手掌,俏婢奉上精美酒食,两人把盏浅酌,畅谈起来。李园口角风生,不住问起滇地情况,表示极大关注,幸好李园对滇地比他更不清楚,答不上来项少龙随口编些奇风异俗出来敷衍他,倒也没有什么破绽。当年他受军训,曾到过中国不少地方,加上对中国地势风土的认识,说起来自是似模似样。吃至一半,门卫报上太后驾到。
  项少龙吓了一跳,正要回避,李园不慌不忙,先着人搬走酒食,扯着他到一角的屏风后道:“万兄躲在这里,当听我问起有关助贵国复国之事,万兄当知是谁从中作梗。”
  项少龙失声道:“若给太后发现了怎办?”
  李园拍胸保证道:“舍妹和我说话之时,不会有其他人在旁,若有什么事,我自会一力承担,不会让万兄受到任何委屈,但记紧只能耳听,不可眼望。”
  上次做董马痴是要扮粗豪,今次的万瑞光则由李园定型为有勇无谋,项少龙只好傻楞楞的接受了荒谬的安排。环佩声响,“迷死了”孝烈王的绝代娇娆终于到达。
  关门声响,听足音果然宫娥侍卫均退出门外去。项少龙想起龙阳君和庄夫人对李嫣嫣的形容,哪还理会得李园的吩咐,把眼睛凑到屏风隙缝处,朝厅心望去。一看下,立时呼吸顿止。他不能相信地看到一位无论秀丽和气质均足以与纪嫣然和琴清匹敌的美女。平心而说,若论妩媚清秀,她仍逊纪嫣然半筹,高贵典雅亦不及琴清。可是她却有一股骚在骨子里,楚楚动人,弱质纤纤,人见人怜的气质。这时她盈盈俏立厅心,轻蹙黛眉,只要是男人,就会兴起把她拥入怀里轻怜蜜爱的强烈冲动。她是那种正常男人见到便想拉她登榻寻欢,但又不忍稍加伤害倾国倾城的可人儿。庄夫人说得对,她清丽脱俗的玉容上笼罩着淡淡一抹难以形容的哀愁,似是人世间再没有事情能够令她快乐起来。
  李嫣嫣头结云髻,连额发处理也作成云形,潇洒地搁在修长入鬓的黛眉之上,确堪当“云髻凝香晓黛浓”的形容。她的鬓发被整理成弯曲的钩状,却是轻薄透明,云鬓慵梳,缥缈如蝉翼,更强调了她完美的瓜子脸型和含愁默默的美眸。修长优美,纤穠合度的娇躯,配上凤冠翠衣,更使她有种超乎众生、难以攀折、高高在上的仙姿美态。她身上佩带着各式各样的饰物,最夺目仍是挂在粉颈垂在酥胸的一串项链,上层由二十多颗镶有珠宝的金珠构成,最下由一颗滴露状的玉石作坠饰,与头顶珠光宝气的凤冠互相辉映,澄澈晶莹,光彩夺目,但却一点不能夺去她清秀脱俗,超越了所有富贵华丽的气质。
  项少龙不由生出惊艳的感觉。若她肯和自己上榻,项少龙肯定自己会立即付诸行动。此时李园来到她身后,温柔地为她脱下外袍,露出刺绣了精美凤纹、地黑纹金的连身垂地长裾,腰束玉带,透出一股高贵华美的姿致。当李园指尖碰到她香肩,贵为楚太后的美女明显地娇躯一震,还垂下目光,神情古怪之极。项少龙心中剧震,暗忖难道他们并非亲兄妹的关系,但又知道若是如此,怎瞒得过春申君呢?像李嫣嫣这等举国闻名的美人,要冒充也冒充不来的。
  李嫣嫣丰润性感的红唇,轻抖一下,轻轻道:“大哥为何会在这里呢?我约好秀儿来看她最新的刺绣哩!”
  声音娇甜清脆,还带着铿锵和充满磁力的余音,上天实在太厚待她。项少龙经过多年来的祸患经历,对纵是庄夫人、嬴盈那等诱人美女,也可如老僧入定般不动心,可是此刻偷看到李嫣嫣,仍要败下阵来。同时心发奇想,李园矢志要得到纪嫣然,是否因只有纪才女才能替代李嫣嫣在他心中的位置,难道他兄妹竟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在这时代里,一夫多妻乃当然的制度。有身份地位的人,女子嫁给他们,她的姊妹甚至侄女都会有些跟了去给新郎做媵妾,更不要说陪嫁的婢女。更可异的是一个国君嫁女,同姓或友好的国君依礼都要送些本宗的女子去做媵。除此之外,王侯大臣可随时把看上的女人收到宫中府里,姬妾之多可想而知。
  多妻家庭最是复杂,很容易发生骨肉相残的事件,亦很容易出现有乖伦常的乱事。李园和李嫣嫣很大可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郎才女貌,加上李园狼子野心,想借李嫣嫣重施吕不韦的诡计,还哄得春申君以为自己宝刀未老,晚年生子,再转嫁孝烈王这另一个糊涂鬼,可想像孝烈王见到李嫣嫣之时,连老爹姓甚名谁都忘了,哪会想得到李嫣嫣肚内的“奇迹”,乃李园一手一脚炮制出来的呢?若非项少龙从赵穆处知悉李园、李嫣嫣、春申君和孝烈王的关系,又明白李园不择手段的性格,断不能只看两人间一个动作和片刻的神情,竟得出如此骇人听闻的推论。李园若知道的话,杀了他亦不肯予项少龙偷看两人独处的机会,想到这里,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李园着李嫣嫣坐下,柔声道:“秀儿正在东厢刺绣,难得有这等机会,让大哥和嫣嫣说句话儿好吗?”
  这么一说,项少龙便知李园看似无意地遇上李嫣嫣,其实却是故意的安排,好教自己听到不利于春申君的对话,以坚定自己成为他刺杀春申君的工具。因为李园该早知道李嫣嫣会在午膳后来看郭秀儿的刺绣,而刺绣因未完成的关系,必是不好搬运,所以楚国现时最有权力的太后只好纡尊降贵到这里来,亦可见她和郭秀儿间的关系非常良好。
  李嫣嫣叹道:“说吧!”
  李园在妹子面前颇为战战兢兢,干咳一声,清了清喉咙道:“滇王妃母子请我们出兵助他们复国一事,我想和嫣嫣商量一下。”
  李嫣嫣冷冷道:“大哥是看上滇王妃吧。”
  李园因“万瑞光”正在偷听,立时大感尴尬,不悦道:“嫣嫣怎可如此看你大哥,我只是为大楚着想,先君新丧,若我们对滇王妃母子的要求无动于衷,说不定会惹起众侯国叛离之心,若他们靠向秦人,楚国危矣!”
  项少龙心中好笑,李园这么慷慨陈词,对自己是一片苦心。
  李嫣嫣默然片晌,淡淡笑道:“这事不是由你和我决定便可成事,还须询问军将大臣的意见,否则必起争端。大哥有和春申君提过这方面的意见吗?”
  孝烈王去世,春申君立时成为楚廷军政两方面最举足轻重的人物,亦是基于这理由,庄夫人不迟劳苦赶回寿春,央求春申君伸出援手,岂知春申君正是背后策画要毁掉她母子的人。
  李园正中下怀,昂然道:“当然说过,可是春申君仍是一意孤行,决意用李令来平定诸侯,还说除滇王妃可留下外,其他一切人等均要除掉。唉!李令若得势,肯遵服王命而行吗?所以大哥不得不向太后进言。”
  他还是首次称李嫣嫣为太后。正凝神偷看的项少龙暗叫厉害,这番话不论真假,但李园当着楚太后说来,假也要变成真。若他是如假包换的万瑞光,必会深信不疑,横竖也是死,自会依李园的命令去博他一铺。
  李嫣嫣沉吟片晌,缓缓道:“我教大哥去请滇王妃母子入宫小住一事如何?若她们来了这里,就没有人可伤害她们。唉!寡妇孤儿,教人怜惜。”
  项少龙心中一阵感动,耳内传来李园解释庄夫人母子为何拒绝的因由,心想原来李嫣嫣的心肠这么好,看来她一切作为,都是被以李园为首的族人迫出来的。难怪她这么不快乐,不由怜意大起。
  神思迷惘间,只听李嫣嫣柔声道:“大哥你现在立刻给我去见滇王妃,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母子和所随人员请到宫内来,就算我们不能出兵替他们复国,亦绝不容他们给人害死。庄蹻于我大楚功勋盖世,对忠良之后,怎也该有怜恤之情吧!”
  李园深庆得计,长身而起,才发觉李嫣嫣半点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大奇道:“嫣嫣不是要去看秀儿吗?”
  李嫣嫣淡淡道:“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静想点事情,谁也不得进来打扰哀家。”
  李园忍不住回头瞪了屏风一眼,吓得项少龙立时缩回头去。
  李嫣嫣不悦道:“大哥还犹豫什么呢?”
  接着是门开门阖的声音,可以想像无奈离开的李园是多么惶急苦恼。项少龙也非常痛苦,假设这美人儿冥坐一个时辰,他就要给活生生闷坏。
  李嫣嫣的声音响起道:“不论你是谁,立刻给我滚出来!”
  项少龙一听下立时汗流浃背,若这样给李嫣嫣斩了头,确是冤哉枉也之极。
  项少龙龙行虎步般由屏风后昂然走出来,隔远跪拜地上,沉声道:“亡国之臣万瑞光罪该万死,请太后赐罪。”
  李嫣嫣冷冷望着他,淡淡道:“抬起头来!”
  项少龙心中暗喜,抬起头深深望进她眼里,一副视死如归的慷慨模样。
  李嫣嫣秀眸射出锐利的神光,肃容道:“现在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若稍有犹豫,我立即唤人进来把你推出去斩首,不要欺我是女流之辈,哀家自幼学习骑射剑术,等闲几个人休想近得了我。”
  项少龙暗忖难怪你这么大胆子,叹道:“太后不若把我干脆斩首好了,若问及有关太国舅爷的事,我怎可未经他允准便说出来。”
  李嫣嫣不悦道:“现在我大楚究竟谁在当家作主?”
  项少龙知道不能太过火,黯然道:“我万瑞光只是亡国之臣,这次返回寿春,早不存活望,只求为国尽得点心力而死,已心满意足。”
  李嫣嫣怒道:“你想死吗?我偏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派你一个意图行刺哀家的罪名,使你祸连亲族。”
  项少龙哈哈一笑道:“说到底,原来是太后要亡我庄家,好吧!我万瑞光认命如何。”
  他并非有意和她抬杠,只是眼前形势复杂,李园和李嫣嫣的关系更是令人莫明其妙,若乖乖屈服,出卖李园,定会使她心中鄙夷。不若试一试她对庄家的同情心达至何种程度,反更划算。李嫣嫣狠狠盯着他,脸色忽晴忽暗,显是对这充满英雄气概、泯不畏死的轩昂俊伟男子拿不定主意。
  项少龙见好就收,在地上重重叩三个响头,道:“这是谢过太后刚才对我庄家的维护之情。现在太后若改变心意,小臣仍是非常感激,只望能以一死息太后之怒,望太后高抬贵手,放过庄蹻仅存的一点香火。”言罢迅捷地弹退两步,再跪下来,抽剑便要自刎。
  李嫣嫣娇喝道:“且慢!”
  项少龙当然不会自杀,若李嫣嫣不喝止,他只好撞破后面的窗漏,以最高速度逃回庄府,再设法逃命。暗叫好险,像电影的凝镜般横剑颈项,苦笑道:“太后尚有什么吩咐?”
  李嫣嫣道:“先把剑放回鞘内,到我身前坐下。”
  项少龙一言不发,还剑鞘内,移到她身前十步处舒适地坐下来,神态不亢不卑。这时代最重英雄,项少龙是不是英雄自有定论。但因他是来自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纪,今虽入乡随俗,依足礼数,但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魄,使他给人与众不同的昂扬感觉。
  李嫣嫣端详他好一会,幽幽叹道:“大哥是否曾指使你去行刺春申君呢?”
  这次轮到项少龙大吃一惊,想不到李嫣嫣如此高明,竟由李园嘱他躲在屏风后偷听,又故意说春申君坏话,从而推出这么样的结论来。故作沉吟道:“太国舅爷或有此意,但尚未正式对小臣说出来。”
  李嫣嫣声调转冷道:“杀了春申君,你想你们庄家仍有人可活着吗?”
  项少龙有点摸不清她究竟是站在李园的一方还是春申君的一方,道:“当然我会成为代罪羔羊哪!”
  李嫣嫣呆了一呆,奇道:“代罪羔羊,哪有这么古怪的词语,不过听来倒很贴切。羔羊确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项少龙这时已非常熟悉宫廷中人的心态,李嫣嫣等若另一个朱姬,寂寞难耐,所以于忽然遇上自己这么一个人,顺手拿来消遣一下,灵机一触道:“这又叫黑狗得食,白狗当灾,是否更贴切呢?”
  李嫣嫣一时仍未明白,想了想后,“噗哧”一声笑起来,旋又知有失庄重,玉容收敛,但语气已转温和,淡淡道:“你这人并非如表面看来般有勇无谋,只懂动剑。唉!你走吧!说到底,并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气你竟胆敢偷看哀家。”
  项少龙不敢露出欢喜之色,叩头谢恩,站起来道:“请太后指点一条离去的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