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样貌和戴安娜很像,不过,萨塞尔还是能感觉到两人之间最明显的区别,——主要在于气质。她虽然年轻,但她的言语也好,姿态也好,都能令他想起亚斯基洛奇小渔村里那个在他儿时晚归时,小心地护着他躲开父亲注意的女人。也许是因为她浅蓝色的眼瞳和深蓝色眼影,也许是因为她把头发在肩侧扎成一束,轻盈的垂落下来,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一切都和她女儿有了极大的区别。
萨塞尔记得这位母亲在议事会上的抗议和争执,也对她坚决的程度有着深刻印象,然而这段时间的印象则完全不同。他认识到,伯娜黛特在以一个母亲能做的一切方式做出沉默的牺牲,以她能付出的任何途径去爱她那位固执的孩子。把自己当作抛出的筹码只是距离最近的一件事,更令他侧目的,还是她自愿封印了自己的记忆和人格,持续了有近乎十多年。此时此刻,她和戴安娜分隔在两个世界,而那边的傻姑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承受了什么。
这样思考的时候,他看到伯娜黛特主动伸手来接盛放食物的餐盘。看得出来,虽然她只能瘫痪在轮椅上面,心里却很不甘愿,非常固执,想要寻觅任何途径来表现自己独立做事的能力,也许戴安娜的固执也有她母亲的影响。把餐盘放到自己腿上的时候,她的手指碰到了他。那双手白皙柔软,纤长优美,只是冰凉的过份。
“都是些粗茶淡饭而已,”对方要表示感谢的时候,萨塞尔说道,“不过这里的主人似乎说过,只要你提要求,就能得到任何你想要的。”
“我不习惯在这种事上提要求,我也不想麻烦我遇到的第二张面孔。”她说,咬下一口苹果。
“我的任务就是接受这样的麻烦。”他语气死板。
她掩嘴一笑。“抱歉,”伯娜黛特小心地咳嗽一声来掩饰尴尬,然后说,“我只是觉得,你刚才的神情很像我女儿还小的时候。当初她还小,却总摆着一副和自己年龄不一样的严肃过头的样子。能再看到这样的样子我的心情很愉快,我也希望你以后能继续为我送餐。”
“除了送餐以外,我不能给你带来其它什么。也许你提些额外的过份要求,就可以换来更了解情况的人,不过我不能。”
“为什么要提额外的要求呢?我对这种事从来没有要求。人们说我身材苗条,其实我只是身体虚弱,吃东西很难为我补充身子骨。哪怕我吃起东西就像头饥饿的狼,也还是不可以。”
“您不必像对您女儿一样来开玩笑缓和气氛,客人,”萨塞尔道,“可能她是固执死板得过了头,但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
“客人吗?你也不必像我女儿那样一本正经。说实话,其实你该是我的看守才对,你想怎样称呼我都没关系。”嫣然的微笑再次在伯娜黛特脸上绽放开来,她的神情刹那间让他回到了已然荒废百年的渔村,回到了那间陈旧的、散发着难闻鱼腥味的小屋。她所引发的情绪是他没有想到的,自从那一年过去,这就是一团深埋在冰层下的黑暗了。
“我没有资格对您无礼,客人,哪怕是直呼姓名也不行,”萨塞尔还是客气地说,“充其量也只能称您为女士。”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自己如今的名字——伯娜黛特其实该算是一种封号了,菲瑞尔丝给我起的,她嫌我本来的名字太轻佻。不过,我接任族长的时候,那场合确实很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