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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当初远离故土的时候,萨塞尔已经知道战争如火如荼,但他从未亲历过战争。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只在战争的边缘徘徊过,在战争的遗痕穿行过,和过去参与过战争的人浅谈过。那时他还年轻气盛,他相信战争不过是一种新的经历,和生活中每一种新的经历都相差不多。
随着战争的脚步继续前行,随着贵族们和王室攻伐的程度愈演愈烈,萨塞尔的想法也逐渐改变。他觉得战争并非一种生活的新经历,而是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他觉得这个世界和人类世界差别极大,特别其中的居民绝非人类,它们的方方面面都和人类差异极大,其中的差异甚至比邪灵异怪之流和人类的差别还要更大。
随着时间过去,萨塞尔对战争的认知日渐增加。他觉得这个世界的律法是不同的,因为往日人们畏怖不已的死亡和流血在其中有如呼吸般正常;他觉得这个世界的大地是不同的,因为大自然中任何山峦和河流在其中都事关生死;他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轮廓和特征都是不同的,自称人类的野兽披着人皮四处狂奔,一边嚎叫,一边融合,最终形成某种有生命和智慧的集合体,它们所谓的智慧,就是如何更好地消灭另一个集合体。
随着这种认知越来越多,战争的轮廓在他想象中也越来越扭曲。
有一天他和阿尔泰尔聊到这事时,后者告诉他,孩子眼中的世界固然扭曲怪诞,掺杂着太多幻想的成分,但有时,也许比成年人的认知更符合真实。
那天晚上,漫天乌云像缠结的水草一样沉积在深潭般的夜空中,阴暗的月亮在其中浮沉,仿佛死尸要沉入深潭最底部,再也不能回到人间似的。四周一片寂静,仿佛被薄暮笼罩着,只能听到靴子踩过长草的声响。
他是被脚步颠醒的。阿尔泰尔把他提在手里,顺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往上攀登,一路抵达山顶才扔到地上。他面朝下栽倒在柔软的黑色泥土中,墨绿的长草结满了霜雪,划过面颊时令人直发颤。
抬起脸来时,萨塞尔看到十多道明亮的白光从同一个源头射出,就在北方地平线附近。他盯着那些光束,看着它们穿透云层直指天空,接着划出锋利的折线,交叉着往大地坠去,迸射出更加耀眼的强光。那一刻的响声有如雷鸣。
战争巫咒,萨塞尔明白了,阿尔泰尔把他带到了真正的战场中心,那些巫师所在之处,那些战争烈度最高的地方。
他们在山顶站了一个多钟头,目视带来死亡的光芒在极远方倾泻不止,虽然置身此处萨塞尔只能看到那些壮观的光,但他能够想象出光芒笼罩下残酷的战场。他俯身趴下去,把耳朵贴在地上,感觉到大地在他身下微微颤抖。
“如果她能取得战争的胜利,”这时阿尔泰尔说,“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指引她抵达现实的必要。”
“可能你眼里的现实在她看来只是一场梦。”
“她确实这么认为。”她说,“在她看来每个人都觉得世界绕着自己转,所以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