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连诅咒的心力都快被折磨殆尽,意识也有些模糊不清时,这个人终于把他从水底提了上来。
萨塞尔看到她的缕缕发丝流过水面,拂过脖颈,滑过他的皮肤,像是无数条银白色的蛇。河流更加湍急了,倘若没有那只手的搀扶,他相信自己一定会不受控制地漂流十多里远。也许他摔下瀑布,成为某块巨石上的血肉泥泞,最终这些尸骨也被强有力的水流冲刷,连那点小小痕迹也消失不见。
一番挣扎之后,他总算是抱住了阿尔泰尔的腰,感受到她柔滑的肌肤,但没什么温度,和这溪流、和他自己一样冰冷刺骨。她像是置身虚空中一样站在水深一米多的地方,脚下没有任何可见的立足点,却仿佛是静止的,和这世界格格不入。相比之下,他却被湍流冲得来回翻腾。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像是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萨塞尔在她怀中安眠了很多个夜晚,可像这样的肌肤接触还是令他畏缩。当她往下俯视他时,在她脸上无法看明白任何情绪,只是让人觉得目光过于锋利,能够穿透灵魂和思想。回忆起来,她的目光似乎每时每刻都很锋利,像是柄匕首,刺在人心脏上,令人浑身发冷。
不得不说,他讨厌这种被视线穿透和洞察的感觉,所以他总会用反诘来回应,——这是下意识的,这次也不例外,然而等他的面颊碰到她的胸口时,不禁又想往后缩。它们太柔软,也太沉重,触碰的一刻令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麻醉了,不是被某种无法言说的本能给迷倒了,就是因为这情景其实很不寻常。
“你羞怯的样子真令人惊讶,”她把垂落的银发顺着额头往后捋起,“和记录中的描述相差太多,几乎让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不过也意外的真实可信,毕竟,你也只有这年纪。”
“那是因为你的剑还抵在我脖颈上,”萨塞尔硬着头皮说道,“而且这条河可能会在任何时候把我给淹死。”
“看来你品尝过的死亡预感还不算多,没关系,我相信以后你会有足够的经历。记述中我和你的第一个吻是我们被莱伊斯特追杀很久之后,当时只差一步我们都会死在他手中,然后你却干了那种事情。”
“不管你描述中的故事有多真实,我都没有任何印象。我认为你也没有。你不应该把罪责放在我头上。我只是个小孩,一无所知,被一个发了疯的女人来回折磨。”
说完这话,凭空出现的长剑立刻把他插进水底,像是鱼叉上把鱼叉进泥土,令他来回扑腾。等剑又把他从水底提到水面的时候,她才继续有条不紊地说道:“不能说我没有印象,也不能说你没有,至少这些天的经历唤起了很多感受。在我看来,这些感受就是证据。”
“给谁证明?”
“自然是给我证明。”她扎起自己湿润的头发,转身往岸上走去。
等萨塞尔终于也从水里扑腾到岸上,她已经穿好衣物,收拾妥当,还从森林里拖出一艘精雕细琢的小舟。这小船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所有艺术品都更精美,好似一朵狭长的睡莲,每条纹路都刻的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