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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只在河流拐角处停下,这里到处都是淤泥,但树木丛生,枝叶繁茂,很适合隐蔽,根须都像蜘蛛的长脚一样深深扎在泥泞中,看不见任何道路或人迹存在。阿尔泰尔想把船只拴在树上,萨塞尔也下来帮忙,潺潺水流使得这片树林有种奇异的寂静,似乎除去他俩以外一切活着的人和动物都不存在。直到脚腕都陷进了淤泥,他才帮她把船拴好。
这是棵格外高大的老树,盘根错节。
“你确定我们出现在前线合适?”萨塞尔擦了把脸上的汗,“特别是在那什么‘将军’和‘巫师’的指挥处?”
阿尔泰尔回过脸来,盯着他看了一阵,没有说话。她呼出的气息在她的面颊旁不断凝结,化作朦胧的白雾。她为了自己的目的带着他奔波了这么久,走过这样漫长的路,却因为他的一句话就陷入沉思,仿佛这话很值得她沉思似的。
不管她是想寻找什么,她的反应都有些不可思议。对萨塞尔来说,被人忽视实属寻常,他也没想过自己的意见有多重要,他只是想和她说句话,仅此而已,没有其他任何目的。
一段时间后,阿尔泰尔抬起胳膊对他比了个手势,一柄长剑忽然出现,漂浮在他面前。这把剑他很熟悉,毕竟它曾穿过他的衣服把他刺在河底,陷入淤泥中。
“干嘛?”萨塞尔开口问道。
“拿着,用它保护自己。”她吩咐说,“我自己去前线见一个老朋友,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萨塞尔接过剑,再抬起头的时候,阿尔泰尔已经消失不见。看来她是一个人去前线那边了。
他不想继续站在岸边等候,把鞋子在泥泞中越陷越深,——这是他从战死的尸体上扒下来的战利品,相当耐用,——就想返回到船里再等她回来。他抱着剑大步往回跑,却在河岸边滑了一脚,跌跌撞撞地连跳了好几下,想要保持平衡。他原以为自己会在淤泥里滑倒,顶多栽得满身狼藉,可怀抱的长剑却重得过分,竟然带着他往河栽了进去。
前一刻萨塞尔还在掂量这柄曾把他刺进水底的长剑,下一刻他已经抱紧了它,开始重温他俩当初相遇的经历。河水冰冷刺骨,令人浑身发颤,剑和缠满布带的剑鞘更是碍手碍脚,完全就是个沉重的大铁块。一时间他无法呼吸、无法游动,也无法分辨方向,几乎以为自己要淹死当场。
沿海出身的经历唤醒了他小时候的水性。他尽力调整姿势,抠着船底的浮雕往上挣扎,终于将脸浮出水面。他的水性不算好,不过也不算差,至少懂得如何在急流中自救,懂得把水从口鼻中吐出,然后大口呼吸。
很快萨塞尔就掌握了平衡,牢牢扒住拴在岸边的小船。这时他回过神来,发觉阿尔泰尔交给自己的长剑已然不知所踪,而这就是他顺利浮出水面的原因。他没携带它多久,可他不想弄丢这把其貌不扬的长剑,完全不想。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仅仅是毫不犹豫地潜了下去,只来得及深吸一大口气。
很长一段时间里,萨塞尔都在阴影密布的水流中奋力游动,在缠结的水草中往下探询。泥沙和芦苇的根茎让这水域的底部无比混浊,难以看得清四周。此前抽筋的肢体发出阵阵刺痛,肌肉仿佛也要被冻僵了,但他只管越潜越深,直至水草完全遮蔽了自己的视线,也遮蔽了射入水中的光,带来异常阴郁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