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尽管一人佩戴面具,一人身着斗篷,往昔最后一次相见也隔着十多年之久,但那一瞬间,她们两人和周围的一切还是凝固在了时空中。所有人都像是画里的幕布,陈列在泛黄的背景当中,薇奥拉稍稍颔首的面孔和她愕然睁大的眼睛都在此时定格。她们就在这样在人群中、在远比旧日沉重阴郁的衣衫下默然相对。
亚可反应过来,连忙向那边挤去,可是薇奥拉已经在视野中消失了。她真想过去和她说些什么,找她谈谈那些年发生的事情,还有其它人的去向,可是人群已经重新合拢,所有人也只能艰难地挪动了,——除非她冲动到不顾自己的身份掩饰去使用巫术。
她已经无法做到了这件事,毕竟,人长大的过程就是被越来越多的顾虑压在身上的过程。
当她挤到薇奥拉原先所站的位置时,她已经无影无踪。人群像湍急的河流一样打着旋,不停地变幻,影影绰绰又好似雾中的虚影。阿斯卡莱拉在她身后跟了上来,不过未作言语,对她他乡遇故知的事情也没什么多话的打算。
大街上的人群往各个方向涌动,展示着乌格尔特传统节日的余温,亚可一边往她离去的方向走,一边四处张望。直到她在街上拐过了许多个弯之后,终于确认薇奥拉确实无法再找得到。她不知如何才好,也不想让自己的行踪太显眼,只好走去集市,窥视一个个帐篷和摊位,询问本地的农民和小贩。
往日的明媚和今朝的阴霾本来相距很远,如今却慢慢拧成一根扭曲回旋的绳索,染满了血与泪。往事本该在心中化作落满灰尘的文字,她也本以为自己能十分平静地面对它们,现在看来,没有什么比这想法更远离事实了。她在集市里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想要像过去在法兰萨斯那样大声地询问,让四下里所有人都转过脸来回答她,却无法做到自己小时候总是能做到的事情,只能找人低语问询。
正如梦中漂浮的面庞,学校里那些年少的面孔浮现在她脑海,从她们的相遇到离别似乎不过是一瞬间。薇奥拉这个神秘莫测的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想不明白。她只知道她确实来了,对她不经意地一瞥都会重新唤起自己记忆中那些最迷茫的过去。
“你见过那身衣服和那种面具吗?”亚可在集市的边缘和一个农妇比划道,她尽量斟酌用词。
“当然,邢吏们都穿这种衣服,戴着诡异的面具。”
这个名讳让她若有所悟。
“我听说他们会把和家人失散的小孩带走,有这回事吗?”亚可问道。
“哦,确实有这回事,不过其实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小孩。怎么,你的小孩走散了?”
“友人托我来打听打听。”
“不用担心,也未必是邢吏公会。图书馆也常常有失散的孩子当学徒。只要你能证明他们确实是你亲戚的孩子,乌格尔特会把孩子判决回去的。不过,你知道判决的地方在哪儿吗,年轻人?要不先喝点儿茶水吧,——你看起来累极了,又渴又累。”
亚可很想说自己不是来听这个的,但她还是从行囊里摸出钱来。
“用不着付钱啦,节日这些天里我已经赚得够多了。”她说道,“不过你坚持要给的话,一个小铜币就行。”
老妇人在自己围裙的口袋里挑挑拣拣,结果竟然给她找了一大把小硬币,塞到她不知如何安放的手里。“也不要觉得我是在骗你,毕竟,咱们除了这个城市的庇护以外什么都没有。我都这么老啦,如果不能对客人们都好点,还要怎么安心过我的日子呢?”她一边说,一边给她俩倒了茶,把嘶嘶作响的热水从壶中灌入两只粗糙的陶杯子。
阿斯卡莱拉直接把杯子拿了起来。
“小心杯沿——很烫。好吧,您看起来也不怎么怕烫。两位小姐在城里有熟人吗?如果有本地人介绍,去见公会肯定能方便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