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已经度过难关,这一切仍然让他整夜辗转反侧,梦魇重重。过去在战场流浪或困于险地时,萨塞尔很少担忧过自己的处境,但其它历史的自己似乎永远都被困在忧虑中。权力和巫咒无法补足灵魂的虚无,只能通过不停地占有来消解痛苦,有时候自己竟软弱得似乎和刚出生没什么区别。
也许完全洞悉另一个自我能让他在后来的人生路上避免很多差错,但一个人漫长的生命历程实在复杂,萨塞尔一时难以领会,也只能暂时搁置不提,期望自己能捱得过去了。
醒来时萨塞尔觉得脑袋有些沉重,也许是因为精神疲乏,也许是因为毒素没有除尽,总之他发烧了,灼烧感充斥着四肢,简直像是在辐射光和热一样。倘若他还身处自己刚到这时代时落脚的冻土,那些冰川一定会因他的温度消融殆尽,变成湿润的黑色腐殖土平原。
当然,这是胡话,意识到自己在考虑胡话,说明他烧得也不算特别严重,至少没有完全神志不清。
菲尔丝似乎去探查邢吏公会的其它地方了,临走前给他裹了好多被单,仿佛是害怕他冻死似得。当然,这地方确实很冷,不过萨塞尔如今只觉得热,从内而外都在发热。他还觉得自己有些耳鸣,有段咒语在他耽于思绪时往他脑子里钻,好像是要控制他,——他几乎能听见低吟声了,是一种陌生的语言,他完全听不懂。
也许是谁又想呼唤他,也许只是普通的高烧耳鸣,萨塞尔也说不清。不过,他实在不想答应任何召唤了,除非他这几年都是在某地旅馆安稳度日,闲的无事可做,浑身发霉。
好一阵时间里他都在被单里陷入神秘莫测的臆想,他觉得自己见到了几只鹰隼,活生生的,栖息在邢吏公会精巧而古老的灯架上,向他投来注视。萨塞尔觉得它们过得很自由自在,眼神比这时代麻木的人们要灵动得多。
可能这是某种巫术完成的征兆,不过他还瘫在邢吏公会的房间里,他很清醒,没有被扔到噩梦中,也没有跟着无尽的群蛇前往世界的另一半,更何况这地方还是天空之主的英雄巡旅,他实在没什么精神去担忧。
鹰隼似乎越来越多,羽毛像灰尘一样四处乱飞,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烧得出了幻觉,不过他确信自己看见了一幅画,画里那人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脸,在几步距之外透过纷飞的羽毛凝望着他。然后,突然间,有人从画中走了出来,仿佛一个不属于这世界的幽灵从窗户那边攀爬过来了似得。这时萨塞尔看到一身神秘莫测的黑衣,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一头灿烂的金发,一时间觉得哪里不太对。
“两个世界重合了,我真没想到你也会在这地方。”她说,“你看起来比梦里小很多,而我却比梦里大很多。”
是那个人。
萨塞尔大吃一惊,说不出话来。这家伙也在邢吏公会,而且还是现实的邢吏公会?她抓起他的手,然后放下,带着一脸困惑端详他的脸。“你发烧了,看起来比梦里那家伙脆弱的多。不过我又觉得你比他多了些什么。你们是同一人吗?还是说同一个人不同的道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