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在你栖居的地方有战争发生,”萨塞尔对她说,“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我会尽可能做些尝试......虽然我和你所在的世界距离也很远。倘若有朝一日你记起了我的罪孽,希望它们多少能抵消一些。”
“倘若罪孽当真存在,那你不是在为自己偿还,是为被遗忘的过去偿还。这没有必要,照顾好你自己就足够了。若我还有机会从自己面临的灾难中脱身,我自然会想办法记起来一切,然后再和你谈论过去之事。在此之前,我可以和你当朋友。”
“你听起来不像是会被仇恨蒙蔽的人,为何还要如此执着?”萨塞尔问她。
“过去奠定了我们的存在,一如树之根,叶虽落,树犹存,根须萎缩,人便成了枯木。”
“看来我的遗忘多少像是种逃避。”
“并非如此,你的现在和你的过去其实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我也不该把你和被遗忘者当作同一个人。但是我并非圣人,无法对过去释怀,不论是爱意,还是恨意,我对你的执着都时时刻刻影响着我的灵魂和自我,令我的情感和思维混乱不清。除非哪天我迎来死亡,没有一点遗痕存留,否则就算遗忘也不能使我从中挣脱。”
“虽然你说自己的思维混乱不清,但你看起来比大多数人都清醒。”
“那是因为我还需要指引其它人的路,在此之外,我的内心远不如我看起来这么清醒。”她说,“即将死去的人、还有希望活着的人、尚且懵懂无知的人、以及身陷泥沼的人,也许某天我可以背弃自己,但我不能背弃其它人。”
“很难想象过去身陷仇恨的人会走到这一步。你觉得究竟什么才是希望?什么才是智慧?”
“孩童的啼声便是希望,公正的评判便是智慧,”她说,“当你自己无法释怀的时候,你就会想让栖居的地方多些安定,至少不要让自己的仇恨和悲苦扰乱其它人的心。这世界总有善与恶,光与影。我们可以让世界前倾,更多的善就会流向自己,也可以让世界向后倾,那就会有更多的善会流入这里。”她前倾身子,伸手划过池水,将目光也投向其中,“这些善与恶在未得报偿时总量不会减少也不会增加,我们只是让它们在外部世界更多,在我们心中更少,或是在外部世界更少,在我们心中更多。”
“人总该有一个倾诉的地方,否则自己会发疯的。”萨塞尔说。
“可以供我倾诉过去的人都离开了,至于如今的友人,我又何必用自己的过去来烦扰他们?”
“看来我们对朋友的看法并不相同。”
“并非每个朋友都能灵魂相交,无所不言,仿佛同一个灵魂置身于两个躯体中。有些人是可遇不可求的,一旦错过或失去就再也无法寻见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挽回?”
“你这么快就把我前面那段话给忘了?”
“呃......”
“我过去祈求的太多,给予的太少,”她说,“难道人们应该永远祈求下去吗?还是说不能祈求就要占据?”
萨塞尔无言以对。她说的很对,他无可辩驳,但她的精神确实带有一种病态的偏执。在另一段历史中,萨塞尔深知她的童年是怎样决定了她的思想和情感,所以如今他也知道,她的成长就是从一种偏执转变为另一种偏执。也许对其它人来说,她变得更美好了,但她自己实际上变得更病态了,在那平静的表情和温和的言语下绝非人们以为的怜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