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看到你眼里的惘然了,像条绝望的狼,我知道你远比看上去更软弱,所以我在心里其实是怜爱你的。后来我想,既然如此惘然的人也能走在自己的路上,为什么我不能呢?”
“真是意外。”萨塞尔嘀咕着说。
“不过在这边,你看起来要坚决得多。”她俯下身,把脸靠近过来,端详他的神情,“恐怕如今我不能让你枕着我的膝盖安抚你入睡,也无法抱你在胸前,抚摸你的头发和你背后的疤痕了。”
“这记忆让我非常羞耻难堪,真的。那时候你是个十来岁的少女,而我完全是个野蛮丑陋的老怪物......我本来希望故事会是我拉着一个迷茫的小女孩走过黑暗的。”
“也许被遗忘的过去正是如此,而在那些荒诞不经的历史中,事情却有所改变,令人啼笑皆非了。我实在无法记起它们,除了像刀一样扎在心中的感受以外,我只记得我们走在一条黑漆漆的路上,而你走在我旁边,后来却消失了。”
“在那以前呢?”
她用肘部撑着另一只手,拿右手托着脸颊。“一个黑暗无光的屋子,还有恐怖的迷道?”她带着一丝遐想回忆着,“我走了很长的路抵达法兰萨斯那边,起初阳光明媚,人间一片祥和,后来人们都往战争奔赴而去,我们的处境则越来越糟,只能在黑暗中摸索了。”
“你的描述让我纠结成一团的思绪更乱了。”
“有段时间我的思绪也总是纠结成一团。”她说,“还记得父亲刚把我送到家族时,继承者其实有两个,他们俩围着我吵了好多天,说要在下次征讨中决定出谁更有资格得到一切。其中有哪一个往我走近一步,另外一个就会当场拔出剑来,高声威胁。要是他们没有老苏尔曼提克看着,我猜他们俩一定会当场分出个死活。
“可是,等他们在战场带兵分出高下还要很久,于是他们想先借我之口先在情场分出个高下,借着失去的爱意打击另一个人的心。那段时间里,我整夜辗转反侧,思绪也纠结成了一团,我觉得他们俩本来就没什么区别,谁没比谁更优异,又要怎么选择其中一个呢?况且除了让他们自己互相残杀分出个结果,还有其它任何选择的方式吗?我的个人意愿究竟能有什么用?”
“后来呢?”
她温柔地微笑起来:“后来我觉得我可以亲手杀了他俩,砍下尸体的头,然后宣布我才是胜利者。”
“呃......”
“这可是你教我的。”她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萨塞尔耸耸肩。
她把柔软的手心贴在他胸前,好像是要感知他有没有心跳加速似得。
“那就当你让我领悟到的吧。”她又说,“我常常会想,他人和我们身上值得钦佩的一些东西,总是从我们既看不到也难以想到的地方生长出的,一如我至今也想不通亚可那家伙思想的来由。在我的家族,那两位继承者和其他人一样,渴望发号施令近乎于天性。对于失去继承权他们是恐惧无比的,想到家族将被自己的兄弟掌管,他们就痛苦不堪。而对于更多人,他们更加痛苦麻木,却不知自己为何痛苦麻木。有人为此拉帮结伙,有人为此肆意使唤自己手下的人,更多人连这点权力都没有,就在家中发号施令,使唤孩子和妻子,只是为了缓解自己对权威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