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德虽然没见过赛里维斯的奥西尼·西奥提,但马上就从迎接队伍里认出对方。来人衣着朴素,额前金发捋到后脑,很随意地扎成一束马尾。若说如此,都实属普通,还能让人在衣着浮夸的贵族阶级里对他有所好感。但他却戴着白色瓷面具。瓷面具上镶嵌着假眼,不仅罩住脸颊,也遮住眼睛,这使得他看上去简直是长着头发的人偶。据说奥西尼的祖父库索特·西奥提在年轻时也被诗人赞为“既是一头雄狮,也是一只狐狸”,不过这个西奥提家族的当代继承人,似乎他从祖父那里继承的仅仅是狐狸的狡猾,而没有狮子的勇猛。
他指甲染过,而且居然走得是优雅的猫步。
奥西尼来到她面前,稍稍弓了下腰,竟按照合乎行伍要求的完美礼节伸出手,就像他曾经参过军一样:“我代表依兰戴,代表祖父库索特·西奥提欢迎您,贞德大人,欢迎您来到我们的城市。”
此人语气不可谓不谦虚,如果说演戏是政治家必需的天赋,那这张面具和这番姿态就把演戏的意味做到了极致。首先是过份关注人与人交往的细节,接着就在与礼仪规范有关的事情上藏起自己的脸,并把它们当初武器。
不过贞德既没有弯腰回礼,也没有理会他伸来的手,简单明了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这张脸被面具挡着,看不到表情,不过奥西尼似乎并未表现出惊讶,也没显得受到侮辱。既然被推到前台,那他就对自己这一派做了什么再明白不过。
“看得出来,裁判官大人,”奥西尼彬彬有礼地续道,“由于最近种种不愉快的事件,您对我们有些误会。不过我想,这些误会都可以得到澄清。”
“那你来和我说说,奥西尼,为什么婚礼的男主人要出现在这个地方?你是想说明这次婚礼并不是一个婚礼,你们也不认为这是个婚礼,——只是把它当做一个政治事件,用来告诫我你们这些人的关系牢不可破吗?”
“这是为了表达立场,以及诚意,裁判官大人。”他展开手掌,为她展示订婚戒指,“相比圣战,相比我们神圣的事业,毫无疑问,其他事情都该向后推迟。”
“那跟我谈谈你的祖父库索特,怎样?”
“我可以澄清这是个误会,我来这里的原因就是解开这个误会。”
这是个不错的笑话,让贞德也动了动嘴角。
看到贞德一言不发,奥西尼又道,“我理解,大人您对此事心怀芥蒂,对于我们给北方异教徒提供援助也心怀芥蒂。但是这也是考虑到为圣战增加有生力量,而不仅仅是权力斗争。没有任何事是完美的,缺憾总是难以避免,这点请您理解。赛里维斯本地的裁判所在中心大学的手续上提了很多不当的要求,我的祖父对这些要求加以回绝,实属理所当然。您知道,至少在学校里,我们希望拥有平等这一理念,不希望给予外来者特权。我可以确定无误地告诉您,这件事产生风波完全是出于您身后这位阿普兰阁下的愚蠢。”
赛里维斯的贵族精英学校,平等。这个笑话也不错,贞德勉为其难地扯了扯嘴角,并斜瞥了阿普兰一眼。“如果你是指我要隐瞒身份进去,奥西尼,我没有疑问。”
“那您是否可以接受我们西奥提家族的邀约,前去白塔陈列馆或巴尔克游轮,为我们献上祝贺?”
“但我猜你们邀请了我不太想看到的人。”
“大人,虽然那些不列颠人在此前可称北方异教徒,但是,在这个时间点,他们也是我们的同胞,同样要为我们的伟大事业献出力量。”他的口气仿佛在说,您知道,这是神明的决定,不容置讳。
“很好,那我希望带着这些骑士一起过去。”
“当然可以,裁判官大人,您可以让这些人跟随。我相信,虔诚的神殿骑士都是既有信仰也懂礼仪的人,不会冒着损害我等事业的危险徇私,在神明的土地上行使对待邪教徒的暴力。而且我也可以让您少费一些口舌,将那为北方王国来客会说的话提前告诉您。亚瑟王会说,至圣的天空之主看到她迄今为止的虔诚,看到她蒙受的不公,于是大为触动;她会告诉您,她已经开始认真考虑有关加入圣战——加入我等正义的事业——这唯一且合理的命运。我可以以个人名义,以及家族的名义,向您担保,她在这里的身份地位绝对是正当的。尽管在过去,他们是为了不义的战争洒下鲜血,但此后,他们也要为了我们神圣的事业洒下鲜血。而他们将要牺牲的地方,正是我们即将征服的土地。”
“也许是吧,奥西尼,但我们每个人都要赌上性命,所以,”她加重语气,“虔诚与否并非一面之辞就能决定。”
“我们对此深表理解,也非常认同。但我们希望这将会是一个友好的开端,也希望您能认识到,同亚瑟王建立美好的友谊更能为我们神圣的事业打下更好的基础。当然了,——前提必然是您确认她愿意为我们神圣的事业洒下鲜血。”
我友谊你妈。
“你说话可真风趣,奥西尼·西奥提。”贞德不动声色地讽刺道。
“这不够吗?”
“这不够。”
“是的,好吧,”奥西尼口气无奈,“我想不管什么条件都很难称为足够的。我承认,裁判官大人,过去的仇恨总是难以忘却,过去的记忆也总是难以抹削。与您不同,在宣誓为我们神圣的事业贡献力量之前,北方异教徒并不以虔诚闻名于世。但现在当他们终于要洗心革面,为我们正义的事业而战的时刻,却发现很多人仍在为过去的行为抨击他们,怀疑他们。在这种时候,您,虔诚裁判官大人,难道不应该首先做出表率,抛开成见,从理智的角度重新审视一切,同他们那位名叫阿尔托莉雅的国王握手言和吗?”
“理智告诉我,我不应该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