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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信心尽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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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少龙钻入车厢,马车开出。
  龙阳君情不自禁的挨了半个“娇躯”过来,“秀眸”生辉,兴奋地道:“奴家藉口夜赏淄水,取得出城的通行证,只要坐上大船,扬帆西上,谁都奈何不了我们。”
  项少龙大感意外,皱眉道:“听说河道仍被冰雪封闭,如何可以行舟?”
  龙阳君道:“奴家早派人打听清楚,陆路虽是人马难行,河道昨天却刚解冻,还有船东来临淄。”
  项少龙听得大感茫然,难道肖月潭说谎吗?照道理若龙阳君与韩闯勾结来害自己,于获悉曹秋道挑战自己后,理应立即放弃任何阴谋诡计,先看看自己会否命丧于老曹之手,再作其他打算。可是看现在龙阳君的认真样子,似乎真的要领自己逃离临淄,其热情更不似伪作,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对于朋友,他一向口直肚直,忍不住道:“君上不怕韩闯的威胁吗?”
  龙阳君“娇躯”剧震,脸色转白,失声道:“少龙怎会知道的?”
  项少龙淡淡道:“原来确有其事。”
  龙阳君默然半晌,沉声道:“闯侯是迫不得已,皆因手下有人把消息泄漏予郭开那个奸鬼。不过现在少龙公开身份,顿使郭开阵脚大乱、手足无措。”
  项少龙细看龙阳君的神态,奇道:“我们今晚溜走的事,韩闯是否知道?”
  龙阳君答道:“当然不会让他知道。奴家豁了出去,不让少龙丧命于曹秋道之手。奴家曾见过老家伙出手,他的剑确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威力。”
  项少龙忍不住搂着他的“香肩”,欣慰的道:“知道君上没有出卖我,小弟心中的快乐,非任何言语所能表达,但我不能牵累君上,驱车回去吧!”
  龙阳君一震道:“少龙万勿逞强,据奴家所知,韩闯等人曾密见曹秋道,力劝他务要把你除去,否则齐国永无宁日,所以切勿认为曹秋道肯剑下留情。”
  项少龙微笑道:“听说曹秋道连齐王都左右不了他,韩闯算得是什么东西?”
  龙阳君愕然片晌,感动地道:“奴家知少龙是为我着想,不过奴家自有手段应付韩闯。说到底,他有很多事仍须倚仗奴家,不敢真的胡来。”又叹道:“奴家不是为他说话,事实上他非常为难,他对少龙是有份真切情谊的。”
  项少龙此刻全无溜走的打算,断然道:“要走就待与曹秋道一战后走。事实上我曾和他交过手,这把百战宝刀是在那趟交手抢回来的,否则也不知韩闯想杀我。”
  龙阳君失声道:“你曾和他交手?”
  项少龙柔声道:“君上先命人把车驶回去,在路上让我告诉君上详情。”
  项少龙醒来,天刚微亮。一来天寒地冻,兼且昨晚很迟就寝,他舍不得从温暖的被窝钻出来。昨晚他硬着心肠没有到凤菲那里去,皆因不想因男女关系而令事情失去控制。他的如意算盘是打算捱过老曹十招后由解子元安排他溜之大吉,凤菲则由仲孙龙父子负责她安全离去。凭自己的威望,此处又非吕不韦地盘,众女该没有危险。回到咸阳后,他再不会领兵出征。现在唯一的愿望,是小盘的身份危机只是自己的过虑,但隐隐知道是一厢情愿的乐观想法。以吕不韦的精明,兼之此事颇有漏洞,难有侥幸。忽然嘈吵声自前院方向传来,接着有人惨哼痛叫。项少龙愕然拥被坐起来,善柔旋风般冲进来,劈胸抓着他叱道:“懒小子快给我滚下床来,明知大后天要对上师傅,还磨着不起来。”
  被善柔打得脸青唇肿的费淳、雷允儿等此时狼狈万状的拥入房内,见堂堂大秦上将军一脸无奈的给恶女揪着胸衣,无不愕然止步,不知所措。
  项少龙苦笑介绍道:“这是曹秋道都要喊头痛的解夫人,下次碰上,各位该知应采什么态度。”
  项少龙卓立院内,心与神合,百战宝刀从不同的角度劈出,每一刀均把善柔猛厉灵活的攻势完全化解,使她难以组织连续的攻势,就像挥刀断水般,每次把水流没有可能地中断。经过近年转战沙场的经验,他的刀法趋于成熟,再没有任何斧凿之痕。善柔再十多剑无功而还,终于力竭,往后退开,横剑而立,杏目圆瞪的狠狠盯着他。在旁观战的除了一众家将及诸姬婢等人,还有仲孙玄华和他的十多名侍从。众人压下鼓掌喝采的冲动,皆因怕惹怒超级恶女。
  善柔玉容忽尔解冻,“噗哧”笑道:“小子果然大有长进,算你吧!看来怎都该可捱得师傅几招的。”
  项少龙怕她将十招之约揭露出来,忙抱刀致敬礼道:“多谢解夫人指点。”
  众人这才敢喝采欢呼。
  仲孙玄华拔出佩剑,来到项少龙身前笑道:“玄华手痒多时,请上将军指点。”
  项少龙面对齐国曹秋道以下、与旦楚齐名的出色剑手,不敢托大,横刀守中,微笑道:“玄华兄请!”
  旁观者慑于仲孙玄华的威名,大气不敢透出半口。仲孙玄华神情静若止水,挺剑跨前两步,项少龙立感到对手生出一股凌厉的气势,岂敢怠慢,双眉一轩,刀往后收。仲孙玄华双目神光大盛,凝注项少龙,蓦地大喝扬声,出剑疾刺。项少龙心底涌起感触,仲孙玄华的剑法比之管中邪毫不逊色,但却远及不上曹秋道。可见曹秋道在剑道上的天份乃老天爷所赐,他最出色的徒儿只能得其形而失其神。“锵”的一声,项少龙运刀架着。仲孙玄华被百战宝刀的强劲力道所迫,竟使不出后续的变化招数,退了开去。项少龙怎容对方重组攻势,一挥百战宝刀,重重刀影如涛翻浪卷,往仲孙玄华攻去。仲孙玄华吃亏在摸不清百战宝刀的路子,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力,节节后退。
  项少龙打得兴起,忽而大开大阖,长击远攻;一会儿施展近身肉搏的招数,刀刀凶险。看得全场人人屏息静气、呼吸似止。两人刀锋剑刃过处,莫不间不容发,众女更有人紧张得娇呼颤抖,尚以为他们假戏真做,要借机取对方之命。只有高明如善柔者,看出项少龙因控制主动,处处留有分寸,似是毫不留手,只是想透过仲孙玄华的剑法,间接来测探曹秋道的造诣。忽然形势又变,项少龙每一刀都似缓慢无比,但仲孙玄华应付得更为吃力。项少龙完全恢复了被曹秋道吓跑的信心,进退攻守,浑然天成,仲孙玄华虽屡屡反攻,都给他迅速瓦解,压得有力难施。在众人眼中,纵使不懂剑法如董淑贞诸女,也感受到项少龙的刀法变化万千,可刚可柔,有种君临天下,睥睨当世的气概。“当当当!”项少龙踏步进击,连劈三刀,每次都准确无匹的劈在仲孙玄华手中剑的同一缺口上,任仲孙玄华宝剑如何变化,结果仍是一样,神乎其技得令人难以相信。长剑中分而断。
  项少龙还刀入鞘,笑道:“兄弟是占上兵刃的便宜。”
  仲孙玄华英雄了得,弃下手中断剑,大笑道:“上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小弟放心了。”
  鼓掌声来自远处。
  凤菲和肖月潭联袂而来,前者欣然道:“凤菲备有早点,款待各位嘉宾,请移驾到前厅。”
  膳罢众人各散东西,善柔赶回家去看儿子,有军职在身的仲孙玄华忙他的公事去也。凤菲诸女则为两天后的寿宴排演,剩下肖月潭和项少龙两人留在厅里密话。
  肖月潭低声道:“曹秋道不愧一代宗师,一口答应十招之约。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有把握十招内把你放倒。”
  项少龙如释重负道:“那就理想不过,杀了我都不信捱不过区区十剑。”
  肖月潭眼中闪过奇异之色,有点犹豫的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少龙最好不要在满十招时立即收刀,说不定曹老鬼会趁机多劈两剑。”
  项少龙轻松笑道:“不会这样吧!老曹乃一代剑术大宗师,自然恪守信诺,那晚他便眼睁睁任我溜走。”
  肖月潭似略感焦急的道:“总之你要答应我小心防范,当是百招千招之约好了。”
  项少龙奇道:“老兄似乎相当肯定老曹会悔约呢?”
  肖月潭干咳一声,瞧着他坦然道:“你一向信任我,多信这一趟吧!”
  项少龙虽心中嘀咕,却没有真的怀疑。改变话题,将李园和龙阳君的情况告诉他,乘机问道:“你又说河道仍给冰封雪锁,是否消息有误?”
  肖月潭有点尴尬和不自然地道:“我只是听人说罢,或者龙阳君的消息正确些。”接着岔开话题道:“你昨晚一刀击败麻承甲之事,轰传齐都。城内很多原本赌你输的人纷纷改赌你胜,使赔率由一赔十三跌至一赔五,可见你已行情大涨哩!”
  项少龙想起当年与管中邪一战前的赌况,想不到在临淄重演,失笑道:“一赔五相当不错。不过昨晚我胜来是靠了点机缘和侥幸。真奇怪,摸着百战刀,我的信心立时回来了。”
  肖月潭欣然道:“你刚才劈断仲孙玄华长剑那几刀确是精采绝伦,神乎其技。难怪临淄开赌的人以‘刀君’来尊称你,与剑圣互相辉映,谁都压不下谁。”
  项少龙苦笑道:“自家知自家事,刀君实非剑圣的对手,若非有十招之约,我这两晚就要开小差溜了。”
  肖月潭又掠过古怪神色,正容道:“千万不要气馁,否则恐怕十剑都捱不了。你已拟好离开临淄的计划吗?照我看如今反是仲孙龙比较可靠点。”
  项少龙没有在意肖月潭的神情,点头道:“我对这位剑圣已有很深的认识,仲孙玄华虽逊了他几筹,终亦有个谱子,使我获益良多。”又续道:“昨晚我和解子元和仲孙玄华说了,比武后他们会安排我离开这里。”
  肖月潭放下心事,道:“最好请仲孙龙父子监视郭开等人的动静,否则一下疏神,就会中了暗算。”
  项少龙暗赞他老谋深算,点头答应。此时下人来报,金老大来找他,肖月潭趁机告辞。
  项少龙亲自出迎,金老大甫见面哈哈笑道:“我还以为哪处忽然钻了个英雄好汉出来,原来竟是名震西北的项少龙,上将军骗得我好苦。”
  项少龙歉然道:“事非得已,老大见谅。”
  金老大挽着他手臂跨进厅内,低声道:“上将军昨晚一刀把麻承甲劈得名声扫地,齐人大失面子,这两天定有不畏死的人来挑衅,上将军须小心提防。”接着又道:“外面那批武士不似是齐人的兵员,谁派来的?”
  项少龙记起仲孙玄华派人作他的侍从,应道:“是仲孙家的武士,我也不知他们来了。”
  两人坐好,金老大语重心长的道:“仲孙龙父子不是善类,一旦上将军失去被他们利用的价值,他们随时会掉转枪头对付上将军。”
  项少龙苦笑道:“有吕不韦前车可鉴,对此我早有惨痛难忘的体会。锦上添花人人乐做,像老大对小弟的雪中送炭,才是难得。”
  金老大老脸一红道:“上将军莫要抬举我,我只是顺着性子做,屡吃大亏都改不了这性格。是了!素芳闻悉你的真正身份,很不是味儿,央我来求你去与她一叙,自上次咸阳一会,她对你有很深的印象哩!”
  项少龙心中奇怪,石素芳一向对男人不假辞色,怎会渴望见自己。当年自己与她的会面,是通过蒲(高鸟)的安排,现在蒲(高鸟)已因叛乱被处死,她仍要向自己示好,实在没有道理。正如肖月潭所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不见她妥当点。
  金老大又道:“我知上将军与曹公决战前,定要养精蓄锐,不宜饮宴,不若把约会订在上将军旗开得胜后的翌日黄昏,上将军尊意如何?”
  项少龙暗忖那时自己早溜了,即使答应也该没有什么问题,到时只要传个口讯,谅石素芳不会怪他,笑着答应。两人再闲聊两句,金老大识趣地告退。项少龙送他出门,出乎意料之外,二王子田建在解子元陪同下来访。
  田建先向项少龙致歉昨晚爽约之事,藉口是父王忽然身体不适,却不知齐雨等早泄漏出原因,但项少龙当然不会揭破他。除仲孙龙父子和解子元外,陪来的还有个态度狂傲来自稷下的大夫晏向。
  众人入厅按尊卑坐下,寒暄几句,位于上座的田建道:“盛名之下无虚士,上将军昨晚一刀败退麻承甲,今早又以奇技劈断玄华手中宝剑,令人不得不口服心服。”
  项少龙明白他再次转舵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显示出足可与曹秋道抗衡的实力,连忙谦让一番,仲孙龙等自然在旁为他说尽好话。
  岂知稷下先生晏向斜眼兜着他插入道:“现今大秦国,究竟谁在真正掌权?”
  项少龙故作惊奇道:“当然是政储君,难道尚有其他人吗?”
  晏向好整以暇道:“可是听贵国吕仲父之言,政储君一天未登基,仍是王位不稳,上将军有什么看法?”
  项少龙登时整条脊骨凉浸浸的,这口不择言的稷下狂士,无意间透露出吕不韦确在怀疑小盘的真正身份,否则绝不会以此打动田建。换言之吕不韦已派人去邯郸找寻那对曾抚养嬴政的夫妇,若他以此扳倒小盘,或作成胁小盘的筹码,会是非常难以应付的一回事。
  田建见他神情有异,问道:“上将军对此有何看法?”
  项少龙心念电转,回复冷静,淡淡道:“晏先生这话使项某联想到有人会叛乱作反,不过蒲(高鸟)等的下场,该是对他们的当头棒喝。”
  解子元笑道:“当头棒喝?嘻!这词语顶新鲜哩!”
  晏向又道:“不知上将军对我大齐印象如何?”
  项少龙大感头痛,他不惯拍人马屁,只好道:“从晏先生能如此在二王子前侃侃而谈,可知贵国君主制度开明,特重人才。故稷下学宫遂应时而生,这是区区愚见,先生勿要见笑。”
  晏向口若悬河道:“我大齐南有泰山,东有琅琊,西有清河,北有勃海,乃四塞之地。不过若治之不当,尽管纵横二千余里,带甲百万,堆粟如丘山,也如虎之无牙,难以争雄天下。故自桓公管仲以还,广开言路,对敢言之士,奉以车马裘衣,多其资币,以延纳天下贤士。我大齐有今天之盛,确非侥幸。”
  项少龙首次领教到稷下狂士脱离现实,仍陶醉在齐国桓公霸业时的美好昔日、满口狂言的滋味。只见田建眼中射出炽热的光辉,显是对晏向的一番话非常自豪,心中暗叹,表面只好唯唯诺诺,表示同意。
  田建摇头晃脑的道:“上将军观察精到,看出我大齐的兴衰,实与稷下学宫的兴旺有关。昔日桓公曾问管仲,如何可‘常有天下而不失,常得天下而不忘。’管仲答道:“黄帝立明台之议者,上观于贤也;尧有衢室之问者,下听于人也;尧有告善之旌,而主不蔽也。’故此有学宫的产生。”
  项少龙心中感叹,各国王室后人,或多或少沉溺在往昔某一段光辉的日子里,像齐人开口闭口离不开桓公管仲,而不知必须时刻砥励,自创局面,以适应不同的时势。他说齐国君主开明,换另一角度说是齐国君权脆弱。要知在这战争的世纪,强大的君主集权制实是称霸争雄的首要条件。小盘冒充的嬴政,便完全没有其他王室后人那种心理感情的负担,只知全力抓权,以巩固自己的地位,反成了最有为的明君。秦国之力可歼灭六国,一统天下,不是无因,皆因没有任何君主有他的出身和背景。
  仲孙龙岔开话题道:“政储君倚重上将军,此事人尽皆知,际此诸国争雄的时刻,未知上将军有何劻助大计?”
  项少龙想起太子丹和徐夷则,心中一阵为难。仲孙龙这么引导自己说话,自然是想自己作出类似吕不韦向田建的保证,好把田建从田单手上争取回来。不过回心一想,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左右不了“已存在的历史”,为自己为善柔,他不得不作出承诺。环目一扫,迎上众人期待的目光后,正容道:“政储君年纪尚幼,明年才正式登基,所以把精神全用于内政上,聘郑国建渠是目前的头等大事,至于对外用兵,都是处于被动之势。这次项某顺道来齐,正是欲与贵国修好。”
  晏向尖刻地道:“自嬴政归秦,先灭东周,又下韩地成臬、荥阳;接着取赵太原建新郡,更取魏三十七城,似乎与上将军所说不符。”
  项少龙正是要引他说出这番话来,从容不迫道:“谁灭东周,大家心里有数,这些年来大部份的土地都是蒙骜只手夺回来的,而蒙骜为何能独揽军权,不用项某点出原因吧!”
  田建立时脸色微变。项少龙这番话有真有假,说到对领土的野心,小盘这位未来秦始皇比之吕不韦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因他年纪尚幼,自然可轻易把责任推在有摄政之名,而无辅政之实的仲父身上。尤其近几年的军事行动,主要均由小盘自己亲自策划,外人却不知道。
  晏向倒坦诚得可爱,点头道:“上将军说得对,田单是临老糊涂,看不穿吕不韦的本质,二王子该知所选择。”
  这么一说,仲孙龙等喜上眉梢,田建却大感尴尬,干咳一声道:“与上将军一席话,田建茅塞顿开,嘿!待上将军与曹公比试后,田建再设宴与上将军共叙。”
  大家再没有什么话好说。晏向走后,仲孙玄华留下来,介绍了派来那群武士中叫姚胜的头儿,道:“姚胜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上将军有什么事,尽管嘱咐他去做,绝不须经我们同意。”又对姚胜嘱咐叮咛一番,这才走了。
  项少龙细观姚胜,他年在三十左右,双目精灵,长相颇佳,神态又够沉稳冷静,心中一动道:“我想姚兄多替我监视韩闯和郭开两方人马的动静,但切勿让对方觉察。”
  姚胜恭敬道:“唤我作姚胜就可以,上将军折煞小人。此乃小事,上将军的吩咐,必可办到。”言罢领命去了。
  项少龙趁机回房休息,睡了个把时辰,醒来时原来韩闯已久候多时。项少龙心想这个没有义气的小子找自己该不会有什么好事。又想到他是不能不来,否则足可使自己对他起疑,梳洗后往前厅见他。
  韩闯早等得不大耐烦,来回踱着方步,见到项少龙,喜道:“少龙终于醒了。”
  项少龙见他毫无愧色,心中有气,冷然道:“无论多长的梦,总有梦醒的时刻,亏你还有脸来见我。”
  韩闯色变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前天龙阳君才拿言语来试探我,今天少龙又这么毫不留情的责备我,我韩闯做错什么事呢?”
  项少龙来到他身前,虎目生辉盯着他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到稷下宫偷刀的事就只你一个人知道……”说到这里,眼角瞅到凤菲正要进厅来,挥手道:“大小姐请回避片刻,我要和这忘情负义的小子算账。”
  凤菲见两人脸红耳热,吓得花容失色的急退出去。
  项少龙续道:“若非你通风报讯,曹秋道怎会收到风声?在那里等我送去给他试剑。”
  韩闯焦急道:“的而且确不关我的事。记得我还劝你不要去吗?唉!怎会是这样的。”
  项少龙暗忖这家伙倒是演技了得,本来他打定主意和韩闯虚与委蛇,来个尔虞我诈,怎知见着“老朋友”,立即气往上涌,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一步不让地喝道:“难道你该劝我去吗?姑且不论此事,为何你近几天频频与郭开密斟,又威胁龙阳君来对付我。”
  韩闯色变道:“是龙阳君说的吗?”
  项少龙冷笑道:“这个你不用理会,假若你敢动龙阳君半根毫毛,我回咸阳后就把你精心策划的郑国渠阴谋揭破,翌天立即领兵直捣你的老巢。
  韩闯剧震道:“原来你连这事都洞悉无遗,为何却要瞒着嬴政?”
  项少龙叹道:“你这忘情负义的家伙还不明白吗?只有建渠一事,可把秦国的大军拖住,十年八年内无力东侵。我正因不想我的朋友变成亡国之奴,忍住不以此事去打击吕不韦,但看你怎样待我呢?”
  韩闯崩溃下来,跌坐席上,热泪泉涌道:“我是迫不得已,不知谁把我见到你的事泄漏出去,被郭开软硬兼施,威胁不放。但我已尽了力,暗示龙阳君立即助你离开临淄。少龙!相信我吧!我一直在拖延郭开,今天来正是想警告你小心他。”
  项少龙发觉自己已很难再像从前般信任韩闯,因为他的演技实在太精湛了,道:“那偷刀之行泄漏一事,你又有什么解释?”
  韩闯涕泪交流泣道:“若我有向人泄出此事,教我活不过明年今日,少龙于我有大恩,我韩闯怎样无良心,仍做不出这种卑鄙的事。”
  项少龙定了定神,心想难道是隔墙有耳。这时他的气早过了,在韩闯旁坐下来道:“堂堂男子汉,不要哭得像个妇人家好吗?”
  韩闯以袖拭泪,摇首凄然道:“我这几天无时无刻不在天人交战,那种痛苦实不足为外人道,现在给少龙臭骂一顿,心中反舒服多了。”
  项少龙拍拍他肩头道:“回去吧!我们两个都该静心想想。”
  韩闯道:“有件事少龙切勿轻视,郭开已勾结吕不韦和田单,准备不择手段要你回不了咸阳。齐国说到底仍是田单的地盆,你一不小心就会为他所乘。”
  项少龙淡淡道:“只要不是朋友出卖我,我便有把握应付。这件事形势微妙,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会被郭开诬陷。”又冷哼道:“好像我项少龙特别好欺负似的,郭开是嫌命长了。”
  韩闯吁出一口凉气道:“到刚才我始真正领教到少龙的胸襟手段。不过一天你与曹秋道生死未分,吕不韦和郭开都不会动你。但若你胜了,形势就不同!”
  项少龙把他扯了起来,推着往大门走去,道:“回去告诉郭开,说我为了秦国剑手的名誉,不得不接受曹秋道的挑战。”
  韩闯吃了一惊道:“你不打算提早走吗?”
  项少龙笑而不答,把他直送出门外。揭开韩闯的假面目,他反而心安理得,龙阳君说得不错,韩闯虽非什么好人,但对自己仍有几分真挚的感情,这发现足使他大感安慰,感到人性总有光辉的一面。现在他已给身边的人谁个是真谁个是假弄得一塌糊涂,除了善柔和肖月潭外,他绝不会全心全意相信任何人,包括李园和龙阳君在内,谁说得定他们不会忽然变心,又或一直在骗自己。这种敌友难分的形势,他尚是首次遇上。
  刚跨过门槛,凤菲迎上来道:“你和闯侯间发生什么事?”
  项少龙微笑道:“没什么,现在雨过天晴哩。”
  凤菲幽幽地白他一眼,怨道:“昨晚为何不来呢?我凤菲难道不堪上将军一顾吗?”
  项少龙苦恼道:“恰恰相反,我是怕尝过大小姐的迷人滋味,难以自拔,那对我们的逃亡大计将多出难测的变化。”
  凤菲板起粉脸气道:“不要事事都牵连到那方面好吗?现在形势清楚分明,纵使恨你入骨的人,亦很难对你下手。你不欢喜人家,干脆说出来!”
  项少龙立时头大如斗,牵着她衣袖朝内院方向举步走去,岔开话题道:“淑贞她们不是在排演吗?没有你大小姐在旁指点怎行?”
  凤菲“噗哧”娇笑道:“你这人哩。总是在紧要关头左闪右避,现在人家失掉情郎,说不定会忍不住钻进你的被窝里,看看你的心是否铁铸的。”
  项少龙心中一荡,微笑道:“大小姐不是说自己心灰意冷吗?为何忽然又情如火热?”
  凤菲撇撇可爱的小嘴,媚态横生的瞅着他道:“都是你惹的,常有意无意的引诱人家,欢喜便搂搂抱抱,爱亲嘴便亲个够的,又时时语带挑逗,凤菲只是个普通的女人,给你这般撩拨,自然想得到你的爱宠哩。”
  项少龙听得心痒起来,却知这种绝代尤物惹不得,幸好只要想起她曾和韩竭好过,立时意兴索然。他已非刚抵此地时的项少龙,过了纯为肉欲可和女人相好的年纪,凡事考虑后果。遂强压下心中的冲动,正容道:“像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是挺好吗?一旦有了肌肤之亲,会是另一回事,徒使你将来恨我无情。”
  来到凤菲闺楼的石阶前,她停下莲步,秀眉轻蹙的思索半晌,逸出一丝笑意道:“上将军说得不错,假设你得到人家的身体,又不纳凤菲为妾,虽说早有明言,凤菲心里总难释然的。”
  项少龙见她这么明理,欣然道:“不若我们只限于搂抱亲嘴,噢!”
  凤菲已一把推开他,狠狠瞪他一眼,又报以甜笑,登阶入楼去了。项少龙煞住尾随她进屋的强烈冲动,掉头走了。为避免无谓的争斗,项少龙整天留在听松院中,不过却避不了诸女的纠缠,其中当然少不了董淑贞和祝秀真,其他如幸月和云娘亦争相献媚。幸好他立下决心,捱了曹秋道那十招后立即溜之夭夭,否则这么下去,说不定会一时失控,陷身在温柔乡里。
  黄昏时肖月潭来见他,两人到园里漫步,项少龙把韩闯来访的事说出来,肖月潭色变道:“少龙实不应揭穿郑国渠的事,说不定会迫韩闯下决心除掉你。”
  项少龙吓了一跳,道:“不会吧!他当时涕泪交流,真情流露呢!”
  肖月潭叹道:“人是这样,一时冲动下显露真情,但经深思熟虑,便不得不考虑现实的利益,为了国家大事,什么私人感情都得摆在一旁。”
  项少龙点头道:“老哥的话总有道理,幸好我不用靠他。仲孙龙现在和我有利益关系,该比较可靠吧!”
  肖月潭苦笑道:“这正是我今次来找你的原因,还记得仲孙无忌吗?他告诉我今天韩竭带吕不韦去拜会仲孙龙父子,至于他们谈的是什么,他就不知道。”
  项少龙愕然道:“吕不韦不怕田单不满吗?”
  肖月潭冷笑道:“少龙还不认识老贼的为人吗?田单年纪大了,已非昔日的田单,兼之功高震主,为王室猜忌。齐王之所以要废田生,正因他对田单唯命是从。吕不韦一向谋事不择手段,什么事做不出来。”
  项少龙笑道:“仲孙龙亦非好人,不过现在我的利用价值对他比吕不韦大得多,他理该不会变心吧!”
  肖月潭皱眉道:“不要小觑吕不韦,他若没有几分把握,绝不会贸贸然去找仲孙龙说话。你只要看看仲孙龙会不会主动把吕不韦过访的事告诉你,可知他们是否仍倚重你。”
  项少龙心中一震,想起小盘的身份危机,假若吕不韦向仲孙龙父子透露此事,说不定仲孙龙父子会靠向吕不韦的一方。其中一个问题是韩竭身份暧昧,有他从中穿针引线,很难说会不会出现另一番局面。仲孙龙终是对凤菲野心不息,假若认为自己只是头纸老虎,这只只讲利害关系的吸血鬼,可能会把心一横,做出不可测的事来。说到底齐人与其他东方五国是同一心态,就是视他为头号大敌。当年白起令他们惨痛难忘,而他项少龙则是今天的另一个白起,谁不想把他去掉?如此一来,他的如意算盘再难打响,且还不知谁人可信。若他只是孤身一人,该还易办,问题是他不能撇下凤菲等不理。
  肖月潭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我们好好想想,看看有什么方法可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
  项少龙心知这足智多谋的人亦一筹莫展,形势之劣,可想而知。看来唯一可行之计,是自己一个人先行溜掉,然后再找解子元保护凤菲。他有这样的能力和把握吗?
  那晚仲孙玄华来见他,闲话两句,问项少龙道:“玄华有一事不解,自贵国储君由邯郸返回咸阳,人人言之凿凿盛传他为吕不韦的私生子,贵朝的公卿大臣不会未听闻此事,为何仍肯如此拥护他?”
  项少龙心中剧震,暗叫不好。并非因为仲孙玄华问的问题,而是他发问背后的动机。以前他只是怀疑,现在已肯定吕不韦把握到他和小盘的致命弱点。以吕不韦的势力,要到邯郸软硬兼施把抚养真嬴政那对夫妇“请”回咸阳,作为威胁小盘的人证,是轻而易举之事。至此不由暗恨起朱姬来,但回心一想,连她都可能没在意小盘并非自己的儿子,给嫪毐*輭语相哄,泄漏出来毫不稀奇,否则对她并没有任何好处。这确是吕不韦平反败局的唯一机会,若此事暴露出来,小盘和他项少龙立即成为骗子。与他们有关的整系人马将受到最沉重的打击。在秦国势力已根深蒂固的吕不韦,只要迫得朱姬出面,联手公然废了小盘,再另立王室内的一个无能者,权力将全落在他吕不韦手上,那时他再一脚踢走嫪毐,谁能与其争锋?虽说历史不能改变,但他此时身在局中,就不会作此肯定想法,那就像命运,不到事情发生,谁敢信命运定会是这样子的安排。此时他内心的焦忧可想而知。吕不韦该是向仲孙龙父子透露了这件事的端倪,仲孙玄华遂特地来试探自己的口风,以决定该投向吕不韦?还是仍依赖他项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