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靠着他们的传统才买了这么久昂卡。”萨塞尔摇摇头说。
“这只能称作利用,或者说交易。倘若每件事我都要抱有感恩之心,兴许只我剩具尸体埋在地里等着腐烂了。”
“为什么你对我们遇到的一切都这样反感?”
“我讨厌我的家族,讨厌他们给我强加的使命、讨厌他们给我安排的命运。可惜就算如此,在这到处都是灾难的世界里,我的家族也是唯一能让我依靠的东西。除此以外的一切都更有恶意、也更贪婪无度。”
“也许只是你生活的环境太糟了。”
“用不着你说,我从许多年前就想去遥远的地方旅行,远离家族和使命,甚至远离勒斯尔这个板块,可是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穿过漫无边际的海域,更不可能在言语不通的异域活下来。要么我会在逃离勒斯尔的路上被家族的长老们找到,抓起来扔到米拉瓦的宫廷里,等着我有朝一日被血脉的诅咒笼罩;要么我会因为完全不懂航行知识葬身大海,被数不清的鱼吞入腹中;要么我会被异域的卫兵当作间谍,挂在城墙上绞死,——没有人会听我的辩驳,反正也只是个语言不通的傻瓜。”
“你太悲观了。”
“不,我非常乐观,我刻苦修习违禁的知识,就是为了有朝一刻能顺利逃走。除了我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
“那干嘛你跟我说这么多?”
“因为你是个怪异的傻瓜,不仅自称从几百年以后的时代过来,还听了陌生人的一句话就傻乎乎地迎着獠牙往前冲。”菲尔丝闷声说,没有转过脸来,“除了我以外,你对勒斯尔什么也不了解、什么都不懂,还四处找人询问忆者。这简直就是灾难,你能明白吗?万一你犯了什么事,然后有人顺着你找到了我,我该怎么办?”
“我只是个连剑术都不懂的小男孩,你不能对我抱有不切实际的指望。”
“你以为我就成年了吗?”她从村庄外围找了一座石屋,把门一把拽开。屋子里漆黑一片,空空荡荡,一个人都看不到,像是具被贼撬过的棺材。兴许棺材里的居民已经被绞索挂在云端了。“我今年才十六岁,”她说,“而且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家族就在想方设法扭曲我的观念,跟我反复谈论所谓的命中注定的爱情。这简直就是灾难!他们以为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莫名其妙爱上那个加克形变者的?她的整个感情都是场悲剧!我才不要重蹈她的覆辙!”
“这个‘莫名其妙的加克形变者’是你父亲?”
“是的,他是头狼,从出生到现在我就见过他两面,我——不,不对,我们不是在说你吗?”
“我不是有意岔开话题的。”萨塞尔说,转身把门关上。他不太想问人是怎么和狼诞下后代的,这事令人觉得恐怖。“而且我确实什么都不懂。”
“既然你什么都不懂,我们就来谈谈怎么让你摆脱这种困境。”菲尔丝说。她低声念咒,一支落满灰的蜡烛立即从黑暗的角落中滚出,跳到她手心,将烛火蓦然点亮。她挑了下眉毛,顺手把蜡烛摆在石桌上,接着把包袱里的毯子摞成垫子,坐在上面。“你也找点什么坐下来吧。”她说。
“我以为我们要讨论你的昂卡,还有逃离这片森林。”